楚彧越说越气,“出了纰漏不自省也就罢了,还敢指摘朕不该花三十六万两白银做阿姊嫁妆,简直荒谬!”
楚鸢一听竟还跟她有关,心头微怔。
楚彧见她神色变凝重,忙说:“阿姊,这些事你听听便是,勿要挂心,朕和左相处理。”
楚鸢一言不发。良久后,一张艳若桃李的脸抬起看向他,竟是眸中含泪。
“我不为谁说话,但却要批评陛下。陛下如今亲掌政事,日后这般的事也只多不少。一有事就大动肝火,如此往复,伤了龙体,陛下不顾惜自个,倒也只叫旁人心疼。”
楚鸢从小就护着楚彧,虽然两人是同母所生,但从幼年楚鸢生龙活虎,楚彧却羸弱多病。
林后将二人养着在风仪宫中,楚彧乖巧安静,楚鸢却是闲不住的闹腾,林后便从小嘱咐她要多照顾弟弟,楚鸢便记在心中。从小到大,生怕楚彧生病,他病了,叫她比自己病都难受。
楚彧一听她说心疼,不敢说话,只嗫嚅道:“阿姊,朕以后不发火了,”
一旁的魏珣自始至终未插一语,黑眸沉敛,情绪如水下暗流,波澜不显。
徐礼适时将茶盏呈上,楚彧正烦着,拂袖避过:“不喝。”
徐礼识趣,转而将另一盏递给魏珣。
魏珣接过茶,未言语,只抬眸看了楚鸢一眼。
楚鸢拉着楚彧走到一旁,说了些体贴话。
楚彧眉头终于舒展些许,拉着她的手往正殿东窗边案几走:“阿姊,你瞧,这些都是朕早为你准备的。”
“昨日乌孙使臣入皇城来,上贡了不少好货。”他将案几上一堆匣子一一打开来,呈在她眼前。
“这软玉、羚羊角、还有镶翡翠的马鞭……”楚彧想到什么,高兴地拍掌“对了,还有马,上等的西极马,性烈十足,阿姊你定会喜欢!要不咱们现在就去马场?”
徐礼则又适时将归宁礼单呈上,卷轴展开竟从他手肘直垂到脚背。
楚鸢从前对银钱数量不甚关心,但方才大司农丞禀报,看来国库空虚恐确有其事。
视线落在那长如账本的礼单上,楚鸢不由浮现一个念头——难道她的婚事,竟会是陈国灭亡的导火索?
以至后来魏珣仅率六万兵马制衡京畿,两万精兵就能打得羽林军节节退败……
那一战最后,陈国多半倾覆。
如今回望,她竟也算是始作俑者?
楚鸢唇色陡然渐失,抚着玉石的指尖微颤。
楚彧察觉异样,急忙放下手中匣子道:“怎么了?阿姊若是不喜欢这些,朕带你去左藏库再挑选。”
楚鸢强自敛神,摇头:“我不要这些。”又拉着他衣袖,压低了声音,“你过来,我有话想单独同你说。”
楚彧一怔,虽不解其意,还是吩咐殿中宫人都退开,跟她走到内殿。
正殿中只余魏珣一人,他坐在紫檀椅上喝茶,目送两人离去,眸光落在楚鸢方才拉着楚彧的衣袖上,下意识捏紧了手中茶盏。
内殿安静,四下无人。
楚鸢收起方才仓惶,语气严肃:“你跟阿姊说实话,如今国库还剩多少银子?若实在紧张,不如就将我的嫁妆退回,也能抵上一阵,切不可因小事误了国中大事。小鱼,父皇把这江山交给你,你该好好守住。”
楚彧被她的认真神情所触,轻咳一声,镇定道:“阿姊放心,这点银子,不至于动摇国本。”
“阿姊处处为朕着想,”楚彧面露愧色:“只恨廷尉那边也是群酒囊饭袋!阿姊遇刺之事,竟毫无进展,实在令朕失望。”
楚鸢早有所料,只摆了摆手:“无妨,查不出便算了。”毕竟魏珣曾执掌廷尉,掩掉痕迹,易如反掌。
楚彧见她神情愤愤,以为是想起如今的流言。
“如今京城流言纷纷,刺客的事,朕也听说了,朕觉得阿姊没做错,杀得好!如今朕亲政,阿姊想杀谁,直接解决了便是。”
楚鸢听着,不禁一阵动容,却也更觉沉重。
却想起前世最终,她或许也没能护着楚彧,不知小鱼有没有活到寿终正寝,一时悲从中来。
楚鸢斟酌了下,拉近楚彧身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楚彧听罢,愣了愣,旋即摇头:“阿姊多虑了。左相怎会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楚鸢不解,正要再问,却听他道。
“方才在阿姊来前,左相就已将近卫军左营兵符交还给朕了。”
楚鸢一时愣住:“当真?”
“喏。”楚彧从袖中掏出一枚完整虎符,笑得天真无邪:“阿姊你瞧,左相不但辅佐我登基,还亲手交出兵权,对朕忠心耿耿。你不是从前最敬重他的吗?怎的如今倒疑心起他来了?”
楚鸢望着虎符,心头五味杂陈。魏珣步步为营,能主动交权示弱。
他前世便也是这般不藏私,实则心机深沉,所图甚大,此举未必不是藏锋于鞘。
而楚彧如此信魏珣,却叫她心中发紧。
即使她和小鱼感情深厚,重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楚鸢仍不敢贸然袒露。楚鸢不能坦言前世经过,只好道:“小鱼,你如今是皇帝,万事都得小心。”
“朕都知道,”楚彧拍了拍她肩,带着笑,“朕也盼着你和姐夫,夫妻和睦。”
楚鸢垂下眼帘,并未答话。
看来,有些事还是得她自己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