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公主见楚鸢不为所动,自说得没趣。
安吉到底更年轻,性子急躁,很快直言:“如今京中人人都在传皇姐虐杀刺客,血流成河,那场面传回宫中,安吉听了都害怕。
刺客固然该死,可皇姐为泄愤大开杀戒,让王公贵族都以为咱们皇族女儿个个跋扈嗜杀。宁邵姐姐如今正在议亲,恐怕都要受些耽搁。”
“与我倒没什么关系。”
宁邵见安吉越说越露骨,连忙截住话头,转而道:“皇姐喜欢左相多年,如今如愿以偿,自当珍惜才是。大陈以贤淑温良为女子典范,前些日子,妹妹在上梁街还见苏家姑娘与左相同入茶楼。
那苏兰倾不愧是京城第一佳人,清丽脱俗,一颦一笑皆有风度,换作妹妹是男子,怕也会心动……”
楚鸢冷笑:“你是什么意思?”
她扬声质问来得突然,殿中宫人皆是一惊,纷纷垂首屏息,不敢弄出半点动静。
宁邵亦是一愣。
往常她们在楚鸢面前提起苏兰倾,楚鸢即便心头再恼,面上也总强撑着不发作。如今竟直接逼问,倒让她一时语塞。
她讪讪一笑,软了语调:“没什么,宁邵只是替皇姐忧心。毕竟若非陛下赐婚,左相大人要娶的恐怕……”
楚鸢半点不客气:“你既知魏珣如今娶的是我,何必在我面前说这些挑拨之言?”
“元禧勿要怪你妹妹,她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忧心你罢了。”太皇太后终于开口。
龚太后语气不紧不慢:“林后故去后,哀家知你与彧儿相互扶持,他对你偏宠也是常情。如今你已觅得佳婿,身为长公主,自当为皇族女儿表率。切莫仗着皇恩肆意妄为,平白消磨了福分。你是个明白人,当知哀家苦心?”
楚鸢面色一冷,心暗翻了个白眼。
原来,太皇太后今日特意留她,不过是怕她仗着楚彧的维护,行事张扬,坏了公主名声,妨碍宁邵和安吉议亲。
前世她出嫁后确实收敛脾性,遇刺也只命人将刺客押送廷尉,最终却不了了之。
那时她病了大半月,归宁之日也并非今时。前世太皇太后并未对她说过这番话,如今却来多嘴管束她的言行。
楚鸢听太后偏心宁邵安吉,却审判她,便是丝毫不想反省,亦不想在永寿宫再留半刻。
便是面上依旧挤出甜笑,乖顺道:“老祖宗说的是,元禧记下了。若无事,元禧便先去见陛下了。”
龚氏抬眸瞧她一眼,见她像是听进去了,便不再留她。转头与宁邵、安吉闲话吃茶去了。
一踏出永寿宫,楚鸢面上笑意顿敛,眉宇间尽是冷怒。
素月跟在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出。
*
前去乾元殿见少帝的路上,楚鸢将永寿宫的不快暂且压下。
乾元殿与永寿宫相距不算太远,她们到时,朱漆大门虚掩着,门扇半敞,似是有人方才入内。
殿中隐隐传出沉稳低语,倒不像楚彧那略带虚弱的少年音调。
侯在殿外的宫人们皆垂首静立,连大气都不敢出。
素月低声:“殿中声音……像是大人。”
楚鸢眸光微敛,只道:“进。”
徐礼正从廊侧端茶而来,一见楚鸢,连忙上前笑迎道:“长公主殿下。左相大人正在殿中与陛下议事,您直接入内便是。”
一旁小太监连忙将殿门推开。
楚鸢尚未踏入,却听得殿中一声怒喝,紧跟着奏折砸中什么的闷响。
“朕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漕粮被劫的事处理不好,还来禀报国库缺粮!既说国库如今粮钱两缺,那你们怎么运粮的?眼皮底下都能让刁民劫去,难不成要朕去抬粮袋给你们运回来?”
楚鸢很是惊讶。
楚彧性子素来温和,真鲜少见他这样发怒。她眉心微蹙,心中泛起不安:难道是与魏珣起了争执?
心头一紧,连忙抬裙疾步入殿。一眼望去,原来不仅是魏珣在,还有个大司农丞。
见挨骂的不是魏珣,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这才不紧不慢向殿中走去。
殿门光线洞开,楚彧也看见了她,深呼一口气,正了正微斜的冠冕,强自按下怒气,对楚鸢笑道:“阿姊来了。”
楚鸢行礼:“见过陛下。”
楚鸢转头见大司农丞还杵在原地,余火未消,喝道:“还不滚!”
大司农丞龚瑾捧着奏折,战战兢兢道:“陛下,那这钱粮……”
楚彧拿起案桌上的奏折又要砸去,楚鸢连忙拦住:“让龚大人说完也不迟。”
龚瑾道:“国库钱粮短缺,只怕西卢那边侵边,内忧外患恐难应对。陛下,为今之计只能开源节流,再从各州征收税赋,另外宫中也要缩短开支……”
楚彧冷眼一扫,大司农丞再也不敢多说,连被砸歪的发冠都不敢扶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倒身退了出去。
楚鸢听出事起于近日漕运失事,可听龚瑾之言,如今陈国已空虚成这般模样了?
可楚彧才亲政三个月呀。
前世魏珣摄政之时,她天天围着他转,也没听说有这么多缺漏。
楚彧眉头紧锁,一脸烦躁:“阿姊可别替他说话。”
他抬眸,目光落在魏珣身上,顿了顿:“这事左相也知晓,去年秋收之后,江南四州进贡的钱粮船被劫,至今下落不明。前月四州补上了岁贡,漕运送入京,途径苍河,大司农的人护送不力,又丢了!龚瑾竟还敢来跟朕说什么国库银钱短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