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试当日,恰是个酷暑难耐的夏日,蝉鸣声连绵不已。
贾蓉院子里的小厮一晚上都提心吊胆没敢合眼,与这烦人的虫子大战了八百个回合,生怕扰了贾蓉清梦。
天蒙蒙亮,院中的下人便有条不紊的忙活起来,厨房赶制的酱菜和饼子趁着热乎早已安置好放在考篮中。
京城的贡院本不用于童试,是为会试的举子准备的,可恰逢今年童试的考棚年久失修,头年里塌陷了好几处,礼部便特意请了圣旨,恩准今年的童试在京城贡院举行。
这贡院的规矩比童试的考棚严苛多了,连门口盘查的官兵也一个个横眉怒指,好不凶恶,想想也是,便是有了功名的举人老爷都逃不过他们的荼毒,更何况是这些白身的未来童生呢。
两世为人,贾蓉还是头一遭有这样的经历,他强忍着被人看光的不适,五人一组排着队进了考棚边临时搭建的搜身用的暗房。好在这时候是夏天,哪怕脱了衣衫也不算冷,若是春寒料峭的日子,恐怕有的受了。
好在最后一层遮羞布还在,也算是给这些文人留了几分颜面,但一个个出来时,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有几个胆大的还梗着脖子忍不住的嘟囔着“有辱斯文”,却被旁边驻守的官兵吼道:“贡院禁止大声喧哗,违令者斩!”
饶是贾蓉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被这群“咸猪手”左右触碰时,也还是有几分生理性的难受。
直到步入考棚,心中的那股郁结才渐渐消散,把心思回归到了这场童试上。
还好,分给他的不是臭号,正暗自庆幸,却看见贾兰好巧不巧的被分到了臭号的位置。
贾蓉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有些担心以贾兰的小身板,能不能撑住这整整三天的童试。
贾蓉从考篮里取出手帕,先将桌椅都擦拭了个干净,这场童试,要在这间狭小的考棚里待上整整三天,一应饭食全都是考生自带的,除了试题和这间堪堪遮挡风雨的大棚,贡院是啥也不管,任由考生自生自灭。
他深吸一口气,耐心的将这些桌椅上的灰尘一点点拂去,拿到试题的那一刻,周遭的喧杂仿佛被定格在了当下,所有的心思都汇集在了题目上。
贾蓉先在草稿纸上提笔写下破题思路,握笔的手不知不觉浸出了冷汗,脑海中全是多年来烙印了无数遍的圣人之言。
他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却还是头一回坐在这号舍的凳子上,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容不下他大展宏图的赤子心。
何为治国,何为辅政,若在上辈子,贾蓉一定会脱口而出那些之乎者也的圣人之言,可在见识过真正的五谷丰登、飞天揽月的盛世后,他只觉得自己渺小至极。
人人都想长生不老,都想羽化而登仙,就连九五之尊的皇帝,都免不了求仙问道,人这一生,都在追求自己永远无法达到的东西。
贾蓉屏住心神,把目光凝聚在试题上的圣人之言,再次提笔写下自己的答案。
而此时的宁国公府,正大张旗鼓的为惜春收拾院子。
惜春上次回来还是过年的时候,她跟着哥嫂回来祭拜母亲,却也只是匆匆待了一阵子,彼时正值寒冬腊月,院中除了几支傲人的红梅,并非像现在这般有如此奇珍。
她看的目不转睛,直到被尤氏提醒到了,她才驻足,抬眼看到院子上方的牌匾上正挂着几个肆意飞扬的大字,“碧波居”。
只见黛瓦粉墙半掩于青松翠柳的疏影中,屋檐下还悬着几滴清晨的露水,院中的水泉里还养着几条灵动的锦鲤,浮光掠影出偶见几支仙鸟低徊。
惜春不由暗自咋舌,难怪是宁国公府景致最好的院子,如此这般只怕花费不小,心中却又多了几丝小心和谨慎,自己才刚回来,便住上这样富贵的院子,岂不是自己也成了奢靡浪费之人。
她正暗自愣神,却见尤氏正张罗着下人们抬着一溜烟的东西走了进来,见惜春站在院中迟迟不进去,还打趣道:“好妹妹,咱们也算是大户人家了,这院子一收拾出来,连我都晃了几分眼,蓉哥儿是真比以前懂事了不少,越发有个当家的模样了。”
惜春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我也有些日子没见蓉哥儿了,待他回来,定要好生谢谢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