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理院,药馆。
两名医官一个正整理药橱,另一个则拿扇子扇着桌旁煮着的药壶,沸水翻滚,升起袅袅水汽。
柏木长桌上散着几个药匣,其中两个打开了还没来得及合上,可想阿妮苏离开得匆匆忙忙。
医官见公主带了少主回来,连忙上前行礼,随即注意到两人身后的昭国使臣,便识趣地与兰缇雅一同退至馆外。
戚暮山环顾一番药馆陈设,说:“有种回到昭国的感觉,我有个兄弟是开医馆的,还挺亲切。”
“因为阿妮苏喜欢,就模仿昭国医馆的形制建了。”穆暄玑等阿妮苏端走药壶,将炉火盖灭。
“这是我今天的课业。”
戚暮山与穆暄玑闻言上前,待阿妮苏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苦味伴着热气扑面而来。
然而下一刻,戚暮山拨开水汽,看清了壶底那团黢黑的玩意儿,片刻才缓缓抬起眼,蹙眉道:“公主……此乃何物?”
“这……”阿妮苏不信邪地拿来竹签戳了戳,发现这东西竟还黏糊糊的,试图找补道:“这,可能……没把控好火候,熬太久了,糊了。”
穆暄玑干脆眼不见为净,握住阿妮苏的手,把盖子盖了回去:“没关系,下次就知道要控制火候了。”
阿妮苏仍有些失落:“嗯,我本来是想研制些新式外伤药给黑骑的,但现在看来,还是只能先做点安神丸了。”
“安神丸?”戚暮山问,“公主可否让外臣看看?”
阿妮苏于是从药橱里翻找出一只精巧的青色瓷瓶,递给戚暮山:“我做了挺多的,就属这瓶有安神镇痛之效。”
戚暮山打开瓶子,凑近一闻,飘出淡淡梅花香。
穆暄玑:“如何?”
“还蛮好闻的。”
“公子要是愿意,可以拿回去试试。”阿妮苏补充道,“若是在这水土不服,失眠多梦,还是挺有效果的。”
“好,一定。”戚暮山笑着收下药瓶。
见他喜欢,阿妮苏又翻翻找找,找出了几瓶不同功效的安神丸:“这个也是助眠用的,这个是缓解忧虑的,这个是促进食欲的,这个……”
穆暄玑蹲在药橱前帮她一起找着,忽然开口:“对了,阿妮苏,你现在能给人切脉么?”
“切脉……唔,可以是可以,就是还学艺不精。咋了哥?你哪里生病啦?”
“不是我,是给他。”穆暄玑回头指指戚暮山。
“给他?”
“给我?”
阿妮苏和戚暮山几乎异口同声道。
穆暄玑点了点头,状似无意道:“上回听戚使君说,有不足之症。公主平时能接触的病人不多,公子应当不介意给公主练手吧?”
阿妮苏抱着瓶瓶罐罐放在桌上:“怪不得看公子有些气虚的样子。”
戚暮山藏在衣袖里的指头紧了又松,犹豫片刻,终是将手搭在脉枕上,说:“那就麻烦公主了。”
阿妮苏吩咐穆暄玑把药瓶都装进一个空木匣里后,便开始给戚暮山切脉。
红色衣袖衬得这只手腕愈发苍白、没有血色,几乎能透过那层薄弱肌肤窥见其下的青筋脉络。每一次在阿妮苏指腹上的轻微颤动,都透露出无声的脆弱和疲惫。
戚暮山紧盯着阿妮苏微微蹙起的眉头,比起真让她诊出个所以然,戚暮山其实并不希望让太多外人知晓玄霜蛊的事。
须臾,阿妮苏松开手。
穆暄玑率先问:“怎么样?”
“心血虚弱,似有寒热错杂,故而四肢发凉,体寒畏冷。不过公子有些紧张,脉象不太稳定,我可能会误判。”
戚暮山低头一哂:“公主诊的没错,外臣从小便有此症结,这么多年也没治好,都习惯了。”
也是个可怜人,阿妮苏心想,觉得那些安神丸送给戚暮山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穆暄玑把装好药瓶的木匣交给戚暮山,看着他垂落的眼睛:“拿好了,公主的一片心意。”
阿妮苏笑说:“谈不上心意,反正都是要找人试的,与其放在橱柜里蒙尘,还不如送给公子呢。”
戚暮山捧住有点分量的木匣,一时动容:“……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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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门口,江宴池已等候多时。
戚暮山登上马车,见穆暄玑还不走,便靠在窗边笑问:“怎么,少主要跟我一起回驿馆吗?”
穆暄玑笑着摇头:“不了,下午还要去练兵。”
“那是要说再会么?”
穆暄玑仍是摇头,然而笑眼多了分苦涩:“公子保重身体。”
顿了顿,又道:“愿帕尔黛保佑你。”
说罢,他转头示意江宴池可以发车了。
一旁的花念接过戚暮山带出来的木匣:“这是什么?”
“公主亲自做的安神丸。”
“公主还会做这个?”花念随便挑出一个瓷瓶,打开瞧了瞧,“嗯,梅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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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缇雅跟随在阿妮苏身侧,准备护送公主回北辰殿用午膳:“少主刚嘱咐说,下午黑骑也要用校场,他会来指导您上武术课。”
阿妮苏心不在焉道:“知道了。”
“……公主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缇雅,好奇怪,那位戚公子……明明是初次见面,却总给我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兰缇雅想了想:“也许因为他是昭国人吧。”
阿妮苏轻叹了口气:“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