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使团车队平安无事走出密林,比原定的路程还快了半天。
外头艳阳高照,吹进温暖的和风。
闻非趴在窗边看风景,感叹道:“哇,这就是南溟吗?”
戚暮山站在他身后,扶着窗框朝外望去。
他们现在还在山坡上,所谓站的高,看的远,这个位置正能俯瞰到山下辽阔的草原。
和戚暮山想象的苍莽大地不一样,抬头是明净苍穹,流云滚滚。低头是原野翠绿,河流蜿蜒。
远处的牧民赶着羊群,星星点点。天地尽头处,淡蓝的城影若隐若现。
某个瞬间,戚暮山竟忘了呼吸。到底是屈膝天子脚下久了,此刻连风都带着他许久未尝过的坦荡滋味。
正当两人望得出神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公子,下去这条坡,就能回到官道。”阿古拉骑在乌云背上,保持着与马车一致的步调,“我就给你们送到这了。”
“要走了吗?”
阿古拉颔首:“是啊,在外面待太久了,小妹还在家里等我。”
“那这衣服还你。”戚暮山拿起搁座位上叠得齐整的黑袍,昨晚他准备回马车休息时,阿古拉说可以把外衣借他一晚上,他便收下。
夜里闻非的安神香效果极佳,等第二天醒来时,马车已驶出了半里地,他就把衣服叠好,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还回去。
阿古拉斜身揽衣,带起一片灿光,衣摆的暗纹似鎏金般在艳阳下涌动。
“阿古拉。”戚暮山对上那苍蓝的眼眸,说,“这不会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吧?”
阿古拉勾起嘴角,笑靥夺目:“那我们不如做个约定,若是下次见面,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他笑起来的样子更明媚了,戚暮山想着,眼底的笑意便也满溢出来:“好。”
“那就再会了,戚公子。”
说罢,不及戚暮山说再会,阿古拉便毫无留恋地一甩缰绳,骑着乌云跑了起来,径直跃下山坡。
一人一马,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逐渐消失在旷野边际。
戚暮山稍显失神,坐了回去。
闻非还趴在窗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公子,我感觉他人还挺好的。”
戚暮山扫过桌案上阿古拉送的南溟药草,轻轻“嗯”了一声。
闻非接着说道:“如果不看那一身可疑的装扮的话,我真觉得他只是个淳朴善良的山民。”
他幼时被送入宫中做皇子伴读,跟着皇子们见识过不少华贵名器,其中不乏珍品布料。
他告诉戚暮山,阿古拉那件外衣用的是王公贵族或者富商才会用的锦布,但锦布一般色彩丰富,阿古拉穿那一身黑,令他乍一眼没觉出不对。
除此之外,还有那衣摆上的暗纹,绣工精细,使得整体装束忽略那张极具南溟风情的面容后,显得更为低调。
总而言之,不像日常衣物,倒更像是夜行衣,还是件相当华贵的夜行衣。
戚暮山想起在洛城买的那本南溟风物志,书中提到溟国最早依凭天然的金山银脉起家,待四方商贾过境,不过三代光景,就连王庭征税都改用算盘核计。
以至于他们十四年前投降昭国时,献出的钱银看似数量惊人,实则不及南溟全年商税之半。
闻非听后,不禁感慨:“……真有钱啊。”
戚暮山见他沉吟片刻,还以为这位皇子伴读要说什么高见,最后等了半天却听他张口道:“看来在南溟采药很赚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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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团车队比萧衡预计的两天到关口提前了半天。
通过关口后,便是南溟的东泽城,此时已是日暮,东泽城的街道上灯火通明。
东泽居民熟知溟昭两国每年互派使臣的惯例,很快便有人认出那是昭国的使团马车,于是原本星散在道路上的人不约而同退让到两边。
这回闻非没有因为新奇而往外探头探脑,而是坐在戚暮山身旁,像他一样偏过头往外望去,毕竟不能让人觉得昭国使臣的形象太散漫了。
街道两旁大多是南溟人,清一色的黑发蓝眼,偶尔还能看到几张熟悉的中原面孔,想来那就是阿古拉说的昭国商人。
当马车靠近时,戚暮山听到他们嘴里在念叨着什么,但说的是南溟语,他听不懂。
闻非问:“他们在说什么呢?”
戚暮山摇头。
不过仔细一听,他们似乎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
听的多了,戚暮山能勉强模仿出来,随即试着轻声跟念一遍。
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被闻非随手一撂的书堆里翻出另一本书,绿色封皮,在一堆蓝皮书中格外显眼。
当初闻非看这书还以为其中有什么特别,结果一看是教人速成南溟语的,翻了几页便扔到边上了。
现在见戚暮山重新拾起来,还以为他心血来潮决定要好好学习溟语,以便接下来在南溟生活,结果看他只翻了两页。
闻非不免好奇,凑过去道:“公子,你发现什么了?”
“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戚暮山又翻回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只写了一行溟文,他念了一遍,与外面的声音如出一辙。
随后他翻到下页,是一列昭国文字——愿帕尔黛保佑你。
“帕尔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