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窄路的一刻,平坦开阔的斜坡上,那个身影无比明显。
她走时是什么模样,出现在我眼前就是何样。不夸张的说,就算那天我在地下陨身糜骨了,她也还会是这般模样。
青厌直直站在我面前,在见到我时神情微动了一瞬,开口唤我:“长雪。”
我还没缓下呼吸,愣愣盯着她,好半响抬手摸了把脸,才发现溢满脸颊的不是血,是温热的泪。
我顾不上回应她,抓住她比什么都重要。
而我也正是这么做的。
还没平复的呼吸又被我的动作带起,我不偏不倚地朝她奔去,在撞上她的一霎,本该死死握紧她的手臂突然泄了力,只堪堪挂在她的腰后,随我的肩膀抖得不成样子。
头埋在她身前,眼泪从眼眶溢出沾湿一片衣襟,烫得灼人,我感觉到她身子僵硬一瞬,很快,一双手臂虚虚环了上来,圈住我的后背。
“……”
我开不了口,一张嘴就是支离破碎的呜咽,喉咙中全是压抑了无数个日夜都无处倾泻的情绪。
不知过去多久,我终于止住哽咽,身体不也不再颤抖,却还是不敢抬头,躲在一片被我哭湿的前衫中。
是她先抬头将我捧起,逼着我仰头直视她。
她背着晚霞,身影盛起一整片彩霞的虹光,本该不近人情的轮廓在泪水模糊中变得温柔亲近。
太亲近了。
我也记不请是谁先主动的了,好像一回神,唇角就和她紧贴在了一起,再寒冽的山风也卷不走属于她的吐息。
我将手臂从她的腰间抽离往上攀去,揽着她的脖子寻找着更多,她也搂着我,一手压着我的脖颈使我不能退开,掐在我腰上的手仿佛能烙上红印。
或许是谁露出了尖锐的牙齿,我尝到淡淡血腥,唇瓣纠缠出铺天盖地的疼痛我也不愿撒手。
一片柔软不由分说地抵进,嘴唇被撬开,那些藏于心底、未说出口的怨怼在此时尽数被她洞悉。
我又哭出了泪,舌尖尝到铁腥与咸酸,我口齿不清地胡乱说了许多话——有的刻骨相思、有的切骨之恨,我诉说着她的不公,埋怨她如何不在意,质问她与我之间溃散不稳的关系,哀求她给予的怜悯。
恍惚间,我约莫说到了一个有关于“爱”的字眼,她的视线在那一刻重新落下,透过哭诉直刺向我的心神。
她不用疑惑什么,我的真心从来都不是虚假。
好久,好久之后,我们终于分开,从见到她起,我的喘息就没有停下来过,她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似在笑我的丑态。
青厌最后往我唇角落下一个轻微的点啄,回应我:“嗯。”
“嗯”是指什么,她真是吝啬自己的话语。我方才说了太多太多,多到我自己也分辨不清。
她知晓了我的爱慕,那我就当她答应了吧,她稀里糊涂接受了我的一切,猜不透这感情的意味也没关系。
假若她在,我便拿我最真挚热诚的心来待她;假若她不在,我也能挂怀着千里之外的一人,为她祈祷、为她惦念。
我们的分开,是真正意义上的再一次分开。
她只停歇了这一个傍晚不到,天黑时就离开了,青厌将我送到药肆前的小路,留下一句“等我”,然后悄无声息散在我的身旁。
师娘还是把饭菜热着等我回来一起吃,她没有多问我一句跑出去做了什么,贴心地取来一盒枣大的膏药,帮我擦净脸,沾了些抹在我的嘴角。
我感觉脸上升起一小片滚烫,想了想该和她解释的话,开口声音低哑:“师娘,我……呃。”
她指腹一用力,压着我没说完的话坠回腹中。
烛光里,我看见她半张面容都隐在黑暗中,凝肃看着我的唇角,末了,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睫毛投下的细影遮住了她眼底大半的情绪,唯一的浅笑都勉强。
这一晚的梦里,我梦到了许多事,从我来到古寒山直到今夜熄灯之前的事都在我脑海中滚过一遍。
梦里闪过无数身影,有师娘的厉教、师兄的冷哼、田大娘的感激、桂圆的活跃……以及一个总出现在我梦中扰人不得安宁的身影。
她和我缠绵,我将她牢牢锁在身边,直到日光爬上枕畔,她的幻影注定消散。
闲来无事,我搬来凳子坐在老槐树下,洗过青厌送来的果子放在嘴边狠咬一口,果肉汁水在嘴中爆开,染上丝丝甜得发腻的香味。
这时莫名有了冷静来面对她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