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三人是前一晚半夜逃走的,正如玉影所说,江瑜派来的两名暗卫只顾着防范外人,做梦也不会想到里面的人会主动逃走。
趁着夜色,她们的出逃异常顺利,待回到熟悉的青楼时已经天亮了,周遭逐渐偃旗息鼓了下来,姑娘们沉沉睡去,一切都万籁俱静。她们看准时机潜了进去。
“我们真的不赎身了?”香云忍不住问。一日不赎身,那她们就一日还是奴籍。世道艰难,又该如何求生?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琴心道。她们悄悄溜进了二楼房里,将之前藏好的那些首饰和银票都塞进怀里,刚走出来,远远看见蕙娘正在楼下清点账目,于是又折返回去,躲进一处拐角,三人齐齐屏息凝神。
好不容易等蕙娘走了,琴心拽了拽两人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快,趁现在。”
可身后两人都没动,琴心一回头,看见采薇和香云怔怔地望着一处,隔着窗户,床上躺着一个人。
采薇抱着妆奁,吸了吸鼻子,带着些哭腔道:“我看见小琪儿了。”
小琪儿病了。其实她已经病了好一阵子,整日卧病在床,一点也不见好。本就瘦弱的身躯躺在房中,一日日地枯槁了下去。
同为龟三爷手底下的人,小琪儿年纪最小,但除了不用接客之外,她干的话一点不比其他人少。既要学琴棋书画,还要干青楼里的杂活,就连服侍姑娘们也是她。她不敢偷懒,更从不埋怨,平日里她们三人都心照不宣地会照顾些小琪儿。
可若是从此一病不起,青楼可不会白养着一个废人,小琪儿的命运可想而知。但她们自身都难保了,更不可能还带着一个病人逃亡。
香云最先开了口:“我们去看看她吧,就看看。看完就走。”
小琪儿住的屋子最靠里,因着病情,许多人都怕被传染,并不敢靠近。她们三人很轻易地走进去,来到了小琪儿的床榻前。
床上的小琪儿一动不动,虽然不知她究竟患的什么病,可不论任谁看了都明白这已经是病入膏肓了。采薇一连唤了几声,小琪儿都毫无反应,嘴唇苍白如纸。
说不清是谁最先哭的,很快,她们仨就都哭成了泪人儿,互相牵着手,连打气的话也说不出来。
等江瑜带着玉影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床上躺着一人,其余三人都背对着她,哭得泣不成声。
令人意外的是,谁也没有对她这个不速之客的突然闯入而陷入惊惶。香云回过头,像是对江瑜的到来并不意外,她哭着道:“余小姐,小琪儿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玉影立即上前,将手放在小琪儿的鼻息下,过了几瞬,她道:“回小姐,人已经断气了。”
江瑜一时间又惊又怒,她本来只想将三人追回,没想到置身险境的反而另有其人。她眼风一扫,看见桌上放着碗汤药,还剩了些沉底的药渣。
她抬手拿起,碗底还有些温热,看来刚喝完不久。江瑜走到窗边,树梢上正有只鸟儿在扑腾,她一把抓回来,将尖尖的鸟喙放进去。不一会儿,鸟儿就再也扑腾不起来了,江瑜松开手,鸟翻着肚皮,渐渐不再动了。
又是下毒,江瑜闭了闭眼,他们竟会这般赶尽杀绝……龟三儿已经死了,那么下毒之人会是谁呢。
“我问你们,进来之前有没有看到是谁把药送进来的?”江瑜问。
三人都摇了摇头,进来的时候药碗已经空了,早上大家纷纷睡下,就连蕙娘也在算账,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只要想到小琪儿会成为下一个富商,江瑜就无法做到善罢甘休。她绝不会放过那个下毒之人!
“那人一定还没走远。”江瑜咬牙道,她忽然打开门,步伐极快地走了出去。
外面天光早已大亮,日头正盛,江瑜往前疾行出数步。她一路都在四处张望着,心里快急出火来了,可实际情形却是两眼一抹黑,她连下毒之人的身型体征都不知道,又该如何找起?
她渐渐走到人头攒动的大街上,目之所及到处都是人,有挑着扁担上街售卖的小摊贩,有酒楼的小厮开门出来揽客,也有卖小吃的大娘在吆喝。江瑜不敢眨眼,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或许身上会沾有血迹?不,下毒怎么会见血。那会不会受伤,或皮肤上有抓痕?也不对,小琪儿已经病了一阵子,她都虚弱成那样了,哪里还有力气与人打斗?
就在这举头无门之际,身旁的玉影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江瑜问。
“天底下竟有这样巧的事。您瞧,那个穿着布衣的矮胖男子就是刑部尚书梁大人的侄子,叫姚茂林。”玉影伸手指去,那人正站在簸箕面前,挑选着冬苋菜,看上去与寻常行人无异。
“你相信世上会有这样巧合的事么?”
玉影愣了愣,一时不明白江瑜话里的意思。
“我不信。我偏要赌一把。”说完,江瑜竟径自朝那矮胖男子走去,伸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就在玉影还摸不准江瑜是何用意时,下一刻,自家小姐竟拽着姚茂林当街哭喊了起来,她嘶声道:“你这个恶人,杀了我的丫鬟还想跑!自小跟我长大,情同姐妹的丫鬟就这么没了,我要去报官!”
姚茂林猝不及防被人拽住衣角,他挣脱不开,还没弄懂怎么回事,身边就聚集起了许多人。他慌乱不已,听得这人嘴里还哭嚎着什么杀人,丫鬟一类的词,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这位姑娘,你先放手。”姚茂林手忙脚乱地想挣脱,“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口中的丫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