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之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窗外的天光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我一直以为……我喜欢他,很早就认识他,甚至……把他当成某种精神上的支撑和寄托。”沈南乔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杯温热的杯壁,“我收集他的信息,关注他的一切,觉得这大概就是我能靠近他的方式。我以为我了解他,甚至……带着点可笑的‘救赎者’心态,觉得他需要被理解,被温暖。”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但看到你们并肩站在那里,看到他看你的眼神……听到他说‘她站在那里,本身就是光’……我才懂,我差的从来都不是时间,也不是所谓的了解。”
“我差的,是那种……足以和他并肩站在风暴中心的力量。”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心上,“是那种无论面对什么,都能像磐石一样稳定、像利剑一样清晰、像……像您一样的,强大和笃定。不是仰望,不是追随,是真正的……并肩而立。”
她看着林砚之,眼神复杂,有羡慕,有钦佩,最终化为一片澄澈的祝福。“我以前……很幼稚。可能给您带来过困扰。对不起。”她微微鞠了一躬,再抬起头时,脸上是卸下重负后的轻松和真诚,“现在,我真心地祝福你们。你们……很配。”
窗外的阳光穿透云层,在沈南乔年轻的脸上跳跃。那份曾经纠缠的执念和阴霾,似乎真的被那场风暴中心的宣言涤荡干净了。她的祝福,简单而真挚。
林砚之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怯懦和执拗的女孩,镜片后的眸光微微闪动。她沉默了几秒,没有回应那份道歉,也没有评价那份“关于差在哪里”的领悟,只是轻轻颔首,平静地接受了那份祝福。
“谢谢。”她的声音依旧清冽,却似乎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
沈南乔像是得到了某种珍贵的许可,紧绷的肩膀彻底松弛下来,脸上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她没再多说什么,捧着保温杯,转身融入了休息区实习生们的谈笑中。
林砚之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城市在脚下延伸,车流如织。风暴眼外的喧嚣从未停止,但此刻,她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力量——来自自身专业领域的掌控,来自王佳佳勇敢尝试后的鲜活,来自沈南乔挣扎破茧后的澄澈,也来自……那个此刻正在公寓里,或许正挥汗如雨进行体能训练的银发男人无声的羁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屏幕上跳出一条来自许星野的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几秒钟的视频片段。
点开。
画面有些晃动,显然是他自己举着手机拍的。
背景是公寓里那间视野极佳的健身房。他穿着黑色运动背心,汗水浸湿了银发,贴在饱满的额角,正对着镜头,努力维持着标准的平板支撑姿势,手臂和核心的肌肉线条绷紧到极致,微微颤抖。
镜头拉近,他额角豆大的汗珠滚落,滴在地板上。他似乎累极了,对着镜头龇了龇牙,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快要坚持不住的痛苦表情,然后,又强行挤出一个带着点讨好意味的、湿漉漉的笑容,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
“林博士……验收吗?”
汗水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滴在镜头边缘,模糊了一小块画面。那份强撑的疲惫和眼底深处藏不住的、只对她流露的依赖,透过小小的屏幕,清晰地传递过来。
林砚之的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停留了片刻。窗外,城市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隔绝开来。她看着视频里那个汗水淋漓、努力重塑舞台光芒的男人,仿佛能看到他公寓里弥漫的淡淡汗味和运动饮料的气息,能感受到那份为了重新站在她身边、站在万众瞩目之下而燃烧的倔强。
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悄然掠过她的唇角,像冬日湖面转瞬即逝的涟漪。
她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放回口袋,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水。
城市的灯火在暮色中渐次点亮,汇成一片流动的光河。林砚之推开顶层公寓的门,将室外的寒气与喧嚣关在身后。温暖的空气裹挟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和一丝极淡的药油气味扑面而来。
客厅只开了几盏氛围灯,光线柔和。她一眼就看到了倚在沙发上的许星野。
不再是慵懒裹着毯子的银狐。他刚沐浴过,湿漉漉的头发彻底变回了纯粹的墨黑,柔软地搭在饱满的额前,衬得大病初愈后依旧有些苍白的肤色愈发明显,却少了几分疏离的舞台感,多了几分真实的、居家的柔软。他换了一身舒适的深灰色棉质家居服,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听到开门声,他立刻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亮了起来,像盛满了碎星。
“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清晰而温暖。
“嗯。”林砚之脱下大衣挂好,换上拖鞋走向他。她的目光落在他回归本真的黑发上,没有多问,只是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带来一阵微凉的室外气息。
许星野很自然地伸手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她身上清冽的气息能驱散他所有的疲惫。
“今天……忙吗?”他闷闷地问,带着点日常的关心。
“还好,按部就班。”林砚之摘下眼镜,简短回答,抬手顺了顺他微湿的黑发,触感柔软而真实,“你呢?训练强度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许星野立刻像打开了委屈的闸门。他侧过头,把脸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声音拖长了调子:“累……砚砚,累死了!浑身都疼,像被拆开又重装了一遍……”他抬起手臂,隔着家居服捏了捏自己紧绷的肱二头肌,夸张地嘶了一声,“这里,这里,还有腰背……酸得要命。”
林砚之被他这副撒娇耍赖的样子逗笑,语气却依旧淡然:“教练没给你做放松?”
“做了!”许星野立刻反驳,随即又皱起好看的眉头,语气嫌弃,“那能一样吗?都是大男人,按来按去的……有什么意思?硬邦邦的。”
他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林砚之,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和得寸进尺的狡黠,“你帮我按按……好不好?你手劲儿正好,穴位也准……”
林砚之看着他,眸光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她故意沉吟了一下,慢悠悠地说:“哦?看来是教练不够好。那要不……给你换个女教练?手法温柔点的?”
许星野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在揶揄自己。他猛地坐直身体,瞪大眼睛看着她,脸上瞬间染上被戳破小心思的薄红,夹杂着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
“林砚之!”他低吼一声,伸手就去捏她的脸颊,力道却轻得像羽毛拂过,“你故意的!”
林砚之微微偏头躲开,唇角那抹笑意再也藏不住,在柔和的灯光下漾开,清冷的面容瞬间生动起来。“怎么?女教练不行?那男教练你又嫌弃?”
“不行!都不行!”许星野索性耍起无赖,长臂一伸,直接把人捞进怀里紧紧箍住,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带着点咬牙切齿的甜蜜抱怨,“除了你,谁都不行!你明明知道……我就想要你……”最后几个字,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灼热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耳廓,暧昧又理直气壮。
林砚之被他箍在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的沐浴露味。她没有挣扎,只是放松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和有力的心跳。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隔着薄薄的家居服,轻轻按上他肩颈处紧绷的肌肉。
“嘶……”许星野满足地喟叹一声,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像一只被顺了毛的大型猫科动物,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心地交托给她,嘴里还哼哼唧唧地指挥着,“往下点……对,就是那里……砚砚,再用点力……”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无声地流淌。公寓内,只余下两人低低的说话声、许星野偶尔舒服的叹息,以及林砚之指尖在他酸胀肌肉上或轻或重按压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需多言的亲密与安宁,仿佛白昼的风暴、工作的压力,都被这方寸之间的温暖和彼此间的打闹调侃无声地消融了。他墨黑的发丝柔软地贴着她的脸颊,像是最安稳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