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渐逝,月上中天,堂内已是烛火通明。
离开宴还有不到几刻钟,祝谣正猫着身子,尾随着一个丫鬟,想要进去置菜的隔间——里边放了凉菜、酒水、碗碟等等。
走到半途,从旁忽然伸出一只手,将祝谣给拉了过去,前边端着器皿的丫鬟闻声扭头看去,认出了连翘,问好道:“连翘姑娘。”
“嗯,侯爷和孟公子、郎二公子快来了,你先去忙罢。”
连翘打发走了丫鬟,扯着祝谣来到角落,离人群远了些,轻声问道:“你可知今晚叫你来帮忙是为了什么?”
祝谣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等等。”连翘拉着她出了厅堂。
“前日郎二公子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去瑞国公府,我一听能拿三两银子,就……”祝谣这才难为情道。
连翘诧怪道:“你就这么舍得抛下侯爷,抛下明鉴院的活计走了?”
“我又不是侯爷身边的红人,不过是个扫地的,只要肯用心,谁都能顶我的位子,况且,我也不是去而不返了。”祝谣老实道,“想来是郎二公子在侯爷面前说了什么,这才让我上席面。”
“蝉儿,你和我说真话,你……你是不是想出府去?”连翘眼神复杂道。
她原以为祝谣这个万事不急的性子,所求不过是在侯府一个位子上做到老,不想只是心不在侯府,故而无所谓是否得侯爷青眼。
只是这样的话,她就不能像以前那般待蝉儿了。
“嗯。”祝谣未透露太多,“但是我还拿你当姐姐,若是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帮你。”
“好了,不说那么多了,先回去准备,待会侯爷怕是要考察你的规矩,千万别给侯府丢脸。”
连翘避开祝谣的眼眸,其实她还挺喜欢蝉儿的,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回到厅堂,祝谣始终找不到机会进去隔间,还差点被管事逮住给上报,加之裴执鹤竟早早来了,她只好站到自己的位子上。
难道她今日要失手了?
依她的身份,即使有特意嘱咐,也不可能真的全程负责三位公子的席座,当然,作为随时等候着裴执鹤考察的丫鬟来说,她的站位是离他更近的。
除了玲珑,祝谣还见到了珍珠。只见她着一袭藕荷色抹胸,外罩牙白色素绢褙子,下系石榴红百褶裙,因着年轻,八分的颜色,如今也有了十分,想来境遇好上不少。
珍珠瞧见了祝谣,既欣喜,又想与其亲近。
她已经从昌安那儿知晓,蝉儿同她是一条船上的,或许是做侯府的底层丫鬟久了,想押宝在她身上,但她不在乎。
只要她肯为自己花心思、关心她,她就满足了。
珍珠方踏出一步,玲珑恰好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托起莲花执壶:“听王婆子说,今日的酒,来自侯爷出生那年、由驸马亲手埋入树底的柏叶酒,至今整二十年。王婆子滤去渣滓,筛了三道,蒸煮一个半时辰,才取出执壶里的这些。
这第一口,自当侯爷来喝。”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玲珑的口才不愧于宫中的出身。
祝谣的尾指搓了搓藏在袖管中的药包,盯着那樽执壶,心想:要是此刻的她,就是玲珑,那该有多好!
裴执鹤挡住玲珑倾斜的酒壶,只看她一眼,便收回眸光:“二位郎君还未至,我怎好独自赏酒?”
闻言,玲珑咬住下唇,神色受伤地放下酒壶:“……是,是奴婢考虑不周。”
珍珠默默收回脚步,脸上流露出物伤其类的神情。
孟辰良准点到座,而郎钰则迟了半刻钟,到席时,还不慌不忙的。
三人闲话几句,郎钰便提议,要裴执鹤和孟辰良各自敬他一杯,祝他明日家去,风平浪静,顺顺利利。
孟辰良四平八稳道:“家是母亲第一次带你来到世上的地方,为你遮风避雨,平安长大。如今我们都在洛都,总有见面的机会,我还是敬你、侯爷和我,我们三人的友谊长存。”
“也好。”郎钰饮下一杯,杯中酒被斟满,又向裴执鹤道,“该你了,千千万万,该说些好听的话来!”
“莫非我不会说话了吗?”裴执鹤微仰下颌。
玲珑再次上前,却仍旧被裴执鹤拒绝,他的视线掠到旁侧,指着祝谣道:“你来。”
真的吗?我来?
祝谣觉得,这仿佛是天籁之音!
她抖了一下袖角,垂首学着玲珑的礼仪,托起执壶,但估计是太过紧张,在众目睽睽之下,“呲”地碰倒了杯盏。
“是谁教你规矩的?”裴执鹤立马沉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