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虽然只是个保洁,但问题是她是这家医院的保洁,一旦说出这样的话,是非常容易被有心人断章取义地宣传出去的,到时候他们医院或许就成了随心所欲挑选病人的霸权医院,有理也变成没理。
被周梓涵打断的张姨开始抹眼泪,“小周,他在储尿袋上抠了个洞,把尿液全洒病房里了,你说气死人了不!”
周梓涵抽出一张手帕纸塞进张姨手里,又握住张姨的手上下晃了晃,悄声安慰她,“阿姨,李大爷年纪大了,老小孩一个,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老小孩的前提他首先得是个老人,你看看他做的这些事情,连个孩子都比不上,哪里算个老人!真是给老年人丢脸!”张姨把该说的都说完了,然后用纸巾擦干眼泪,提着拖把去外面水房里涮拖把,临走前不忘叮嘱周梓涵一句,“小周,跟他说话的时候站远点儿,他还没洗手呢,让他去洗手,他不去。”
周梓涵嗯嗯嗯点头。
送走张姨,转身来到李大爷跟前,周梓涵先挤出笑脸,然后才问,“大爷,谁惹您了?跟我说说啊?”
一直冷眼围观张姨给周梓涵告状的李大爷一改冷漠的态度,伸手拍了拍他的病床,邀请周梓涵入座,详谈。
“您忘了大爷,我之前跟您说过的呀,我们医院有规定,为了你们的安全和健康着想,我们医护人员是不允许随便往病床上坐的,您说吧,我站着听。”周梓涵微笑着拒绝李大爷。
“哎!”李大爷重重地叹了口气,“还不是被我儿子给气的!昨天晚上在电话里答应得好好的,今天他带着我孙子一起来医院看我,我都好多天没见我大孙子的面了,每天都想他,但刚才我儿子给我打电话说今天不来了!见天说来,见天不见他来,拿他老子当猴子耍呢,你说气不气人!”
“是挺气人的。”周梓涵先顺着李大爷说,紧接着话锋一转,又笑着问李大爷,“您儿子惹了您,您生气,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您转眼把气撒给张姨,是不是就不对了?”
李大爷嘴角一耷拉,既委屈又生气,“谁冲她撒气了,污蔑我呢!我就是想把尿管拔了出院回家,一不小心把那个袋子弄破了,我本来提着袋子要去厕所处理的,谁知道这时候她正巧进屋,然后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我故意洒着玩儿。”
真冤枉还是假冤枉,周梓涵也说不准,这李大爷是有前科的,做过不少让人头疼的事儿,不过她不能明着反驳李大爷,只能顺着他往下说,“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刚才我还在纳闷您一直那么通情达理,怎么会突然去为难张姨?”
李大爷用鼻子哼了一声,“就是说啊,我为难她干嘛。”
周梓涵见李大爷态度软下来了,赶紧乘胜追击对他说,“您才做完手术没两天,现在真的不能出院,如果您非要现在出院,我和小葛一定会被领导给批评死的,其实批评就批评吧,反正我和小葛都习惯了,但是您的身体受不了啊,您觉得自己已经好了,没事儿了,但事实上呢,您身体上的伤口它还在恢复期,您还需要继续用药才行,我们也要通过仪器持续监视您心脏的恢复情况,所以为了您自己的安全着想,您是不是也得再多住几天院啊?不然这手术不是白做了?罪白遭了,钱也白花了,您冤不冤啊?”
李大爷用手背揉了揉鼻子,委屈巴拉地说,“可我想我孙子,他是我一手带大的,他也想我。”
这抓心挠肝思念孙子的心情,就和她奶奶想周子杰一样了,周梓涵完全能感同身受。
想当初周子杰去县里读初高中,离家太远得住宿,一周只能回家一趟,那给她奶奶想的啊,每天坐在家门口的石碾子上抹眼泪,小脚老太太,趁着她爸她妈不注意,提着一包袱新蒸出来的肉包子就要翻山越岭地给她弟弟送学校去……
周梓涵深深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继续劝李大爷,“作为医生,我觉得您儿子做的对,您想啊大爷,小孩子的抵抗力多差,这医院里人来人往的,这个带点儿感冒病毒,那个带点儿肺炎病毒,万一传染给您孙子怎么办?到时候您是后悔呢,还是心疼呢?”
……
最后李大爷再次选择配合医生护士重新给他安装导尿管,见到张姨来十病房拖地,也乐呵呵地给张姨打招呼,权当“洒尿事件”没发生过。
这一点和她奶奶也很像,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后,自知理亏的他们最先成为没事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绝不内耗自己。
周梓涵在她奶奶身上学到了这一点:遇事绝不内耗自己,再难过的事情只允许难过一个晚上,太阳出来后就是新的开始,该工作的工作,该学习的该学习,该想解决方案的想解决方案。
下班后周梓涵就给她弟弟转了两千块钱过去,让她弟弟自己看着把手机买了,不过这样一来,买电脑的事情就要过几个月再说了。
三天后周子杰用他新买的手机给周梓涵打了个电话,声音听上去是开心的,说起近几个月没办法给他买电脑的事情,他也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