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突然有人在喊她,“梓涵姐?梓涵姐?你在哪儿呢梓涵姐?”一声高过一声,听上去很着急。
喊她的人是葛鑫薷,这家医院的护士,胖乎乎的小姑娘,天生一张笑脸上印着俩酒窝,看着特别喜庆,她本人也是个乐天派,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她,都是笑嘻嘻的,很少有急成这样的时候。
周梓涵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拉开防火门就跑出来了,离着老远喊住葛鑫薷。
“可找到你了梓涵姐!三十九床的大爷他又闹了,这次不仅把导尿管都拔了,还把储尿袋里的尿液洒了一地,气得张姨脸都绿了……”
葛鑫薷一路小跑着来到周梓涵面前,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她急着找周梓涵的原因解释完,然后不等周梓涵反应过来,拉起周梓涵的手腕就往住院部跑。
周梓涵紧跟在葛鑫薷后面踉踉跄跄地跑,显然几年的护士生涯过去,葛鑫薷的速度已经锻炼出来了,周梓涵还得继续练。
葛鑫薷刚才提到的张姨是这家医院的病房保洁,负责两个楼层内所有病房的清洁和维护工作,态度温和有礼,工作认真细致,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愿意跟她打交道。
但是人就有脾气嘛,张姨的脾气再好,也有忍不住的时候,比如现在,她负责的十病房里住着的这位李大爷,就是让她脾气大爆发的导火索。
李大爷是来医院治疗心脏瓣膜病的病人。
没来医院之前,胸闷气短挺长时间了,话都不敢大声说,稍微大点儿声就上不来气,还伴随着不规律的心脏疼,来的当天做的检查,结果显示主动脉瓣膜关闭不全,医院建议他做个人工瓣膜置换手术。
一听要做手术,可把大爷给吓坏了,站都站不稳,话就更不说了,一整天都可怜兮兮地缩在病床上,等待医院的手术安排。
张姨毕竟在医院里工作好几年了,知道对于现代医学来说,人工瓣膜置换术不算个大手术,她当时还安慰了李大爷几句,“这个手术很简单,也就是在手术室里睡上个三五小时,出来你就没事儿了,该吃吃该喝喝,能跑也能跳,可比以前快活。”
谁知道李大爷从手术室里出来后心脏是没事儿,但人却变了,净找事儿,那大嗓门,吼出来的声音比大喇叭还有震撼力,一会儿喊“护士,太热了,把空调温度调低点儿”,一会儿喊“护士,冻死了,把空调温度调高点儿”,一会儿喊“护士,给我把这根管子拔了,戴着它不得劲儿”,一会儿喊“哎呦,伤口疼,快给我扎一针麻醉药”……
能提要求的,不能提要求的,他全提。
要是谁在拒绝他的时候说了重话,那完了,他真的会告到院长处的!点名说某某护士虐待他。
张姨看不惯他这么折腾人家小护士,就在来十病房打扫卫生的时候说了他两句。
好了,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李大爷不再折腾护士,改去折腾张姨了!
垃圾再也不往垃圾桶里扔了,有点儿垃圾就给扔地上,没垃圾的时候还要制造垃圾往地上扔,比如不小心把汤洒出来啊,比如饼干屑净往地上掉啊,比如水杯不好好拿着非要晃着走啊,所过之处和洒水车经过没区别……
最烦人的一次,他一边往厕所走一边沿路吐痰,就连同病房的病人都开始骂他为老不尊臭不要脸,他回骂人家侵犯他的人权,要告到人民法院。
因为他,十病房里头,每天都跟唱大戏似的。
周梓涵在她奶奶那里早就磨练出来一套应对古怪老人的经验,所以面对因为心脏没问题了就彻底释放自我的李大爷,她还能险胜一筹,每每都能把李大爷给安抚住,让他平静地躺病床上看会儿电视,或者平静地配合医生护士,甚至保洁张姨。
不知道这次又是谁惹到他了,让他发起狠来连自己都不放过,生拔导尿管……
被葛鑫薷一路拽着,周梓涵呼哧带喘地来到十病房,还没进门就听见张姨带着哭腔的斥责声,“你就会欺负老实人,看人家小姑娘文文弱弱的,你可劲儿欺负人家,看我只是个打扫卫生的,也来欺负我,你这种人最膈应人了,就不该……”
“张姨张姨,我来了!”
周梓涵赶紧出声,阻止张姨继续往下说,生怕张姨说出“就不该浪费医疗资源给你治病”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