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有一就有二,底线只会越降越低,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能挑战它。”他走到窗前,转过身,后腰抵着窗台边沿,“而且我们如果知情不说,跟康安秀园这种钻空子的行为有什么区别?你觉得他们讨不到好,我们就能了?”
“从古至今,能做大做强的企业,没有一个不是好好做事,潜心钻研商品,只有这样才能发展长久。”他最后说,“等会儿我跟华老师说一下情况,下午就去向董事会申请,终止这次合作。”
几人没有聊太久,祝云容很快回到工位。
邹以珩跟她想法一致,做出的选择是她最认可的解决方式,但她一颗心仍是酸酸涨涨地发沉。
食指敲开跟他的聊天框,不知该说什么,她就只是发去一个拥抱的表情。
午休时间,祝云容等电梯的时候碰到了华甸。
他整个人从气质上一下子苍老下来,祝云容凑近跟他打招呼,闻到他身上萦着缕淡淡烟味。
“污染的事,是你发现的?”华甸主动跟她闲聊。
祝云容不了解他为人,只如实点头,不知他是要责备她坏他的事,还是别的什么。
“你很敏锐。”华甸生了许多细纹的脸上勾出个浅笑,“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不不……不能这么说,当初合作的决定做得仓促,我这也就是马后炮。”他这样,祝云容看得有些难过,就宽慰说,“论经验还是得您,我们比不了。”
华甸只是笑着,摇摇头:“往前数十年,我不会犯这种错误。”
祝云容不知还能说什么,好在电梯“叮”一声停在这一层,里面还有别人,聊天就没再继续下去。
邹以珩不知怎么说服的董事,翌日上午,宏亚与康安秀园终止合作的声明发出,没几分钟就被顶上热搜。
声明里没有细说具体原因,但此事热度很足,一天过去,附近其他养老社区陆续有老人家属发声,两天后,十年前化工厂污染的事就被扒出来。
宏亚此举很是拉了波好感,和他们有关的评论里,百分之八十都在夸他们有良心有原则,可也有些唱衰的。
一篇名为#聊一聊邹姓CEO上任以来,宏亚的发展状况#的贴子大热,贴主大概对行业有些了解,文中估算了宏亚即将面临的赔偿数额,称此举是“打肿脸充胖子”,宏亚又要“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同时,声明引发的蝴蝶效应极强,周边养老社区、十年前的化工厂乃至当地政府都受到讨伐。
邹以珩没太关注这些舆论,短短几天,他约了十几场饭局,都是大半年来关系还不错的银行,可对方都绕着圈子推托,不愿借贷给他。
“他们为什么这样?”祝云容想不明白。
从面临的赔偿数额看,这次危机不如去年夏天那次严重,舆论风向也很利于他们,这大半年时间,邹以珩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只要给他点转圜余地,他很快能够东山再起,基本不存在无法偿还贷款的可能。
按常理,银行不该这么排斥借贷给他们。
邹以珩用筷子戳着米饭,没什么胃口,这些天忙于应酬,他喝了不少酒,现在看见饭就有点反胃:“这事捅出去,牵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我大概是被记恨上了。”
现在的情况,面上是宏亚和康安秀园终止合作,可事实上,其他养老社区内,老人无论是否患上呼吸系统疾病,家属都闹着退保并索要赔偿,十年前受化工厂波及的居民也拉起横幅要说法……场面乱得失控。
“我这事办的……既没管自己死活,也没管别人的。”他自嘲笑笑,“被记恨上也不冤。”
祝云容舀了勺煲仔饭,盖上一片腊肠、一片腊肉、一根菜心,一起喂到他嘴边。
邹以珩三百六十度端详一圈,发现无从下口:“太遗憾了,我这嘴还没进化出大嘴猴那么大空间。”
这段时间他实在太累,目光染上倦意,玩笑话都透着三分苦,祝云容看在眼里,心脏隐秘地一缩。
“那你拿着,慢慢吃。”
邹以珩依言把那勺饭慢慢吃了。
“后边打算怎么办?”她又问,“有我能帮忙的么?”
邹以珩笑笑:“后边……总有办法。放心吧,哪儿有永远的仇人呢?”
是啊,哪儿有永远的仇人呢?
就像当晚,祝云容再次接到厉钰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