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院会把每位大体老师的姓名贴在外面,医学生上课前都会鞠躬以示感恩,无名尸除外。
李韵星隔着塑料板抚摸着那列空白,喃喃道:“乐晴……”
他们刚才解剖的那具无名尸,就是乐晴,李韵星确信。
什么兄弟姐妹,都很难长得一模一样,就算是同卵双胞胎,骨相、皮相、细节,也一定有区别,而躺在解剖台上的乐晴和她的室友乐晴竟然一模一样,她看不出半点区别来。而且乐晴的反应……李韵星很难不怀疑。
李韵星不在乎她的室友乐晴是不是真的人,也不在乎她的室友乐晴和躺在解剖台上的乐晴是不是同一个,她只想弄清楚解剖台上的乐晴的死亡真相。
在解剖遗体的时候,李韵星凭借自己多年所学,基本能断定她绝不是高空坠落而死。
可为什么?她想不通。
乐晴得罪了什么人,让对方不得不杀她吗?
李韵星对乐晴的家世背景不是很清楚,但也明白乐晴绝对不是和她一样来自普通家庭。能进入这个专业的,大都有权有势,而李韵星能进入这个专业纯属阴差阳错。
“韵星啊,怎么呆站在这里?”
李韵星回过神,看着来人,恭敬地问好:“曾教授。”
曾教授和蔼地笑了笑,眼神不动声色扫过李韵星先前一直盯着的空白,问道:“在看什么?”
“没什么,曾教授,就是在想,冷库里的每一位大体老师的姓名都在上面吗?”
曾教授打开保温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水:“你没有核对过吗?”
李韵星摇头:“导师让我来清洁解剖时用到的遗体,把她送回冷库,我也不敢擅自打扰其他大体老师。只是看到这块空白的位置,有些疑惑。”
曾教授舒了一口气:“韵星,有求知欲是好事,这说明你对未知充满好奇和兴趣,而这正是督促你学习的最好的老师。继续保持啊,韵星,我看好你。”
“谢谢曾教授。”
曾教授点点头,对李韵星颇为满意:“韵星,打不打算继续读博?”
李韵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自己当然是有这个想法,但能不能读还说不好。”
“这怎么说不好?你们专业,你的成绩是名列前茅,先不说其他人,你们宿舍谁比得过你?”曾教授敲了敲那块空白的板子,“韵星,试试保研,到时候,我亲自带你。”
李韵星瞪大双眼,赶紧推辞:“曾教授,您可是我们学院最权威的教授了,我的资质还不够……”
看见李韵星又崇拜又受宠若惊的模样,曾教授呵呵笑了笑:“就这么说定了,你们这学期的课差不多了,就去我的团队报道,只要你能保上研,你就是我的学生!”
“我一定努力,不辜负曾教授的期望!”
曾教授十分满意李韵星恭敬的态度,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李韵星:“韵星,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办公室找不到我,就给我打电话。”
“是。”
看着曾教授走远,李韵星的手指摩挲着名片上的烫金字样,若有所思。
医学院博士生导师,曾传屿……
李韵星本科就是学医的,只是后来考研进入这所学校。李韵星刚考进这所学校的时候,对身边的同学、学校的老师都暗中做过详尽的调查。
其他人且不说,她的室友之一,梁屈晨,本科在国外学雕塑,据她所知,没学出什么名堂来,但通过教授推荐和面试,进入了医学院。
再一个室友,冯新脪,本科倒是在国内,通过剪纸获得了一些不知道哪里举办的比赛,保送进入美院,后来也是通过教授推荐和面试进入医学院。
至于乐晴,也是通过这种途径进来的,只是相比于她们,乐晴人倒是还行,住宿舍、按部就班上课,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不去上课也不来学校,读了两年见不到人,不过本科也是美院的,画素描。
这个曾传屿,官网简历上的描述不多,李韵星只知道他也是这所学校毕业,后来去了南方某医院工作,年过三十又调了回来,之后一直是附属医院的医生,兼任本校博士生导师。
医学院那么多教授,比曾传屿履历丰富的人多的是,李韵星为什么对他印象格外清晰呢?大概是因为,梁屈晨、冯新脪的推荐人都有他。
李韵星很难不把曾传屿和某些神秘力量联系起来。
李韵星还没想通这其中的门道,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喂,乐晴。”
“韵星,找到那位学姐的身份了吗?”
李韵星并没有打算说实话,而是把自己的推测变成了事实:“找到了,艺术学院的一位学姐,也叫乐晴。”
乐晴忽然顿住:“你的意思是……”
“没错,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并且同名同姓。”李韵星云淡风轻地撒着谎,推开医学院大楼的门,走了出去。
医学院的门口种了两排郁郁葱葱的松柏,阳光碎钻一样从树叶间隙纷纷扬扬洒了下来,落在李韵星身上。
李韵星时常会想,医学院门口为什么会种松柏,这东西不是一般都种在墓园吗?一开始,李韵星还会自欺欺人找理由,比如医学院里躺着不少大体老师,也算是他们的墓园,种松柏倒也合理。又或者,院长爱好独特,就喜欢这松柏。后来,李韵星觉得医学院和墓园好像没什么区别,反正除了管理人员,剩下的都是要死的。
收回思绪,李韵星继续往外走:“乐晴,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我……”乐晴想了想,随口道,“我找到了艺术系乐晴学姐的一些信息,其中一项可能很关键。”
“什么?”
“我找到了当初她的青梅竹马,夏先生。”
夏未温和地笑了笑,并没有否认青梅竹马的关系,也很喜欢夏先生这个称呼。
乐晴继续道:“根据夏先生的说法,乐晴学姐并没有签署过任何捐献遗体、器官的文件。”
当然,夏未并没有说过这些,是乐晴自己记得,进入游戏之后的所有记忆中,没有任何与此相关。
而导师说过,艺术系的这位学姐,曾经捐献了自己的器官,又捐献了自己的遗体用于医学事业。
“没有捐献过……乐晴,这位夏先生,知不知道学姐的下落?”
乐晴看了一眼夏未,有些心虚地回答:“不知道。”
夏未对上乐晴的视线,依然是温和一笑。
他不知道,但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一年前,他多方打听,虽然不知道乐晴的遗体究竟在什么地方,但他打听到了乐晴肾脏的下落——捐献给了一位名叫董栩鸿的人。
他们医学院的院长,正好也姓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