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已经没有在听他们的对话了,他带上干净的衣服,去一楼的水房找水,准备把这一身雨水洗掉。
等他终于收拾好自己回来,房间里只有他床边那盏灯还亮着了。
米迦脱鞋上床,随手拿起放在床头的剧本翻开。
突然,他听到酒瓶“叮咣”砸到地上的声音——原来是汤姆。汤姆就以米迦一开始见到的那种姿势睡死过去了。他的床单上又多了一滩黑污,看起来像是酒瓶先倒在床上,后来又滑到床下了。
米迦看着躺在“垃圾堆里”的汤姆,微微皱起眉头,无声地翻了一个白眼。
“真够恶心的”约翰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可能吧。”米迦从不随便说别人坏话——尤其是在多嘴多舌的约翰面前。
“放眼整个剧院都找不出第二个和他一样脏的了,和他住一处真是见鬼……”,说完,约翰重新躺下,背朝米迦,继续睡了。
恶心?
米迦有些想笑。他可是待过比汤姆的床恶心一百倍的地方呢。
他静静地看着对床那团还未干涸的污渍:棕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是幽幽的黑,把米迦吸入回忆的漩涡……
打记事起,米迦就生活在济贫院里了。济贫院建在雅克郡主城的郊外一个很偏很偏的地方,曾经那是教堂的一部分。后来战争爆发,许多人失去了家园,逃到这里。那些人中很多是失去家人的孤儿,教堂收留它们,给他们一口饭吃。慢慢的,济贫院就这么办起来了。再后来,战争结束,济贫院还开着,原来的那群难民一部分死了,一部分返回故乡,但院里的人却只增不减:除了留下的一小部分没有谋生能力的人,还混入了很多好吃懒做的失业者。
在米迦的记忆里,最开始偶尔能吃上野菜梗,粥也还能见到米,几个人挤在一张木板床上还能翻个身;到了后来,菜也没了,米也看不见了,仅有的几张床又脏又臭,往往还找不到能睡下人的地方,甚至有的人几天都不下床。
因为要去离济贫院最近的湖要走上一刻钟,所以很多人通常是不洗澡的,人们垢面蓬头,随便就能挠出一指甲缝的泥。不通风的屋子里满是汗味和脚臭味;到了雨天,空气中更是混入了难闻的霉味;再等到了夏天,闷热的屋子里简直称得上秽气熏天……最令米迦抓狂的是,竟然有人一步路都不愿意走,直接在屋子里大小便……
米迦就在这种环境里长到了八岁,再到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他从济贫院里跑了出来,来到了雅克郡主城区……
“呲啦……啪”蜡烛棉芯炸了一个小火花,米迦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看向窗外:夜深了,乌云被晚风吹散,白莹莹的月亮从云层后露出来,月光普照整个雅克郡。
——雨停了。
米迦看着手上被翻开了很久的木浆纸 ,想了想,又把它合上了。
蜡烛被吹灭,房间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