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会意,连忙将手中的白玉碗和银匙恭敬地捧到元嵩面前,低声道。
“殿下,陛下……进得艰难。”
元嵩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温热的碗。
碗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丝毫暖不了他此刻如坠冰窟的心。
他看着碗中琥珀色的参汤,袅袅热气升腾,模糊了他眼中瞬间涌上的、滚烫的水汽。
那玉瓶!
那冰冷的、装着致命“安神”的玉瓶!就在他袖中的暗袋里!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毒瘤!
喂汤……这是最好的机会!
只需指尖轻轻一抖……只需三滴……只需……
元淳那冰冷决绝的话语再次在耳边炸响:“……风雪夜长,父皇……该好好‘安歇’了!”
“哥哥!想想母后!想想那些枉死的忠良!想想……我们前世的下场!”
前世……尸山血海……长安城破……自己倒在血泊中残破的身体……淳儿被践踏如泥的绝望……母妃毒发身亡……父皇死在他最信任的“忠臣”手中……
一幕幕地狱景象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切割着他的神经。
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如同两头凶兽,在他心底疯狂撕咬。
握着碗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碗中的参汤剧烈地晃动着,几乎要泼洒出来!
“殿下……”
福全担忧地低唤一声,想要上前。
“无妨……”
魏帝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浑浊的目光紧紧锁在元嵩剧烈颤抖的手上,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又似乎燃起了一簇极其微弱、却异常复杂的火苗。
是失望?是了然?还是……一丝解脱?
元嵩猛地闭上了眼睛!
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从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滑过他煞白的脸颊,无声地滴落在他明黄的太子常服前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不能!
他做不到!
那是他的父亲!生他养他的父亲!
即便他冷酷,他算计,他将他们兄妹视为棋子……
可弑父!弑君!这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如何能踏足?!
就在这心魂俱裂、天人交战的瞬间——
“咳!咳咳咳——!”
魏帝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那咳嗽来得如此凶猛,仿佛要将整个胸腔都咳碎!
蜡黄的脸瞬间涨成骇人的紫红,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身下的白虎皮,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陛下!陛下!”
福全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扑上去,用尽力气拍抚魏帝剧烈起伏的后背。
“药……快……药……”
魏帝一边咳得死去活来,一边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几乎听不清的字眼,手指颤抖着,指向御案的方向。
元嵩如蒙大赦!
那碗几乎要被他捏碎的参汤,被他慌乱地塞回福全手中。
“我去拿!”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变调。他猛地起身,踉跄着冲向那堆积如山的御案,仿佛逃离炼狱。
御案上凌乱不堪,奏章、密报、批阅过的朱砂御笔散乱堆放。
元嵩如同没头苍蝇,双手在冰冷的紫檀木案面上慌乱地摸索、翻找!
药!父皇要的药在哪里?!
就在这时,他因动作过大,袖袍猛地扫过御案边缘一摞码放得稍显整齐的奏疏。
哗啦——最上面几份奏疏被扫落在地。
元嵩下意识地弯腰去捡。指尖触碰到冰冷光滑的奏疏封皮,目光却猛地凝固。
在那散落的几份奏疏之下,御案最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边缘,赫然压着一角明黄色的……绢帛!
那质地,那颜色……绝非普通奏疏!
元嵩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手指颤抖着,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拨开压在上面的几份无关紧要的奏报。
明黄色的绢帛完全暴露出来。
它被小心地折叠着,压在暗格边缘。露出的部分,清晰地盖着一方鲜红刺目的——九龙盘踞、篆刻着“皇帝之宝”的……玉玺印!
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