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玉珂眉目沉静,拱手作礼:“救陛下乃臣之本分,万万不敢以此邀赏。”
楚彧见他如此,摆摆手:“一码归一码,朕岂是只惩臣下不赏功臣之人?龚爱卿不说,朕可就回紫宸宫休憩了。”
龚玉珂沉默了一瞬,向楚彧伏地叩首:“臣……臣确有一事想求陛下开恩。臣听闻,左相今日在廷尉审臣二叔与堂兄,若能将功折罪,恳请陛下赦他们一命。”
此话一出,众皆静默。
楚彧沉吟一会,却是转而把定夺抛给了楚鸢:“说起来,漕运案连带着伤及的苦主在这,你若是求得长公主答应,便同朕所言。”
龚玉珂当真就转过身,向楚鸢磕了三个头,他目光微黯,言辞恳切:“求公主开恩。”
楚鸢眉头一动,方才那瞬若非龚玉珂飞身拦下,小鱼或许就摔落马下,后果不敢设想。
她素来将楚彧和她视为一体,有恩于楚彧,便是有恩于他,只是如今却似有一种被旁人逼恩之感。
但从楚彧的态度里,她也有隐隐察觉出,他是有意要放那二人一命。
想到楚彧刚将西极马赠给她,楚鸢鬼使神差地,就点了头:“救了陛下之功自然不能不赏,那二人该如何顶罪由廷尉定夺,其余处罚都由廷尉执行,便留两条命便是。”
那龚玉珂听她允许,面上并不多见喜色,只是深深垂首称谢:“臣代父亲和二叔,谢过长公主殿下,公主之恩日后必当报答。”
楚彧吩咐臣子都退下,草场上只剩下他二人及宫人。
方才那股惊惶后怕渐渐褪去,楚鸢却觉得不知哪里有点不对劲,忍不住蹙眉。
如今龚家二人身上罪名尚重,此时开口赦免一命,只怕廷尉……
楚鸢这时才忽想起,早上小六似乎向她说过,今日魏珣正将提审漕运案相关罪犯。
她方才答下,还是草率了……
楚鸢抬眸,忍不住唤住正走出马场的楚彧:“小鱼。”
“嗯?”楚彧回过头。
算了,就算对不起魏珣也就这样吧。
楚鸢摇摇头,微微一笑:“无事。”
楚彧却忽想起什么,扬起笑问:“阿姊今日入宫是为何事?”
楚鸢这才回想起来,今日入宫,是为了替自己讨一个公道。被方才这么一惊吓,竟忘了来时目的。
她这记性,莫不会等日子久了,把前世的事都忘了罢?
楚鸢轻咳嗽了声:“事关先前皇城关于本宫流言之事,阿姐原先只当是百姓好事相传,也便罢了。后却听说左相查出幕后是宫中有人推波助澜,已将奏折上报给过陛下?”
闻言,楚彧脸色一沉,想起来此事。
“朕已派人查过,多半是宁邵那两姐妹,只是被买通的传谣者也尚关在廷尉,作漕运案一事调查,因尚未定罪,是以还未告诉阿姊。”
楚鸢脸色也黑了:“又是她们。”
楚彧亦是义愤填膺,表态道:“那两个庶公主仗着有母妃,从小就爱找阿姊的麻烦,如今也是时候给她们点教训。阿姊别气,朕会为阿姊出这口恶气。”
楚鸢瞧他这样为她着想,心头一暖,抿唇道:“左右给她们个教训便是,勿要过火。”
当日未至黄昏,两道旨意便已从乾元殿出,传至两位公主所住的长秋宫。
“今查明宁邵、安吉二位公主,于月中散播事关长公主不实流言,妄议朝堂、贬毁亲尊,罚抄《女则》《女诫》各十卷,跪佛堂思过一月。”
徐礼面无表情宣读楚彧新下的圣旨,跪在地上接旨的两个公主渐变了脸色。
宁邵攥紧了绣帕,指节泛白。
安吉忍不住出声问:“我和姐姐也是陛下姊妹,陛下为何就不能对我们手下留情呢。”
“安吉,”宁邵拽住她,暗暗咬牙,抬眸却向徐礼规规矩矩行礼,“宁邵和安吉都已知错,必潜心思过悔改,万望陛下勿要生气。”
“听说陛下今日在御马苑受了惊吓,徐公公,这里是宁邵平日里用得不错的安神香囊,请公公帮宁邵带回给陛下,权当宁邵和安吉的心意。”宁邵使眼神给婢女珠儿,珠儿将一个金线密缝的珍惜草药香囊交给徐礼,另给了一块成色上等的玉佩打点,“万望公公在皇帝跟前替宁邵说说话,勿要让陛下郁结。”
徐礼这才露出了些笑:“公主温柔体贴,知晓分寸,陛下气消后,必然是能原谅的。”
等起身送徐礼远去后,宁邵的神色才渐渐冷了下来,怒骂道:“贱人!当年要不是那魏珣搞鬼,该登上皇位的明明应当是我嫡弟!”
安吉附和:“就是,明明当初先帝属意咱们的鸿儿,也不知怎么的,临终改了遗诏,害得这些年,咱们被那元禧压得抬不起头来!实在可恨!”
宁邵微抬起头,冷笑道:“等着吧,陛下才不是那蠢货眼里的乖弟弟,她嫁给左相,日后夹在血亲和所爱之间,迟早明白,什么叫痛。如今你我受的这些,日后定会百倍看着元禧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