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琼笑了笑:“也对,说不定我之前吹过的风,接过的雨滴,手捧的絮,脚踩的雪中,就有他的身影呢。无迹可寻,却又随处可见他的径迹。也许很早之前,我已经见过这位鲲神大人了吧。”
无迹可寻,却又无处不在。
一次吐息,一串水珠,一阵清风,一场甘霖,是杨絮,是白雪,是云-雨风月,是眼前之景,是心中所想。
黑暗里无处不在,光芒中又化作万物。
“真好,他能将你教的这么好,我很佩服他。”宣琼抬手搭在长荧肩上。
“不,我没有。我做不到放弃思念,我有时候也会难过。”长荧摸了摸眼角,什么也没有。
宣琼道:“怎么没有?鲲神教会你生死之道,但这并不妨碍你去思念故人啊,无悲无喜的,那成佛了,你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宣琼摸了摸长荧的头:“难过就去发泄,去无人的原野大喊大叫,去大哭一场,这是人之常情啊。”
长荧揉了揉眼睛。
他哭不出来。
“走吧,去桃迎那里瞅瞅。”宣琼拍拍长荧。
长荧点点头,将信纸塞进锦囊里,却无意间发现了信纸背面还有一行不属于自己的小字。
“对不起”。
是桑落的字迹,长荧不会忘,桑落的小字清秀细长,在他们尚未绝交之际,两人经常书信往来,那几百封书信,他怎会忘。
长荧收了信纸,随宣琼出了门。
信纸正面的字,是他亲手写下,托青鸟送给桑落的丰收礼物。那年是桑落陨落之年,恐怕,桑落来不及回信,只在这里草草写下当作回应,便离去了。
那年自己寻常的祝福,竟是最后一句。
原本以为不会有回应了,却没想到几十年后,收到了那时桑落的歉意。
长荧迈出了旧友故居,沉重的心情稍稍放松,他回头再看了一眼空荡的院落。
阳光洒满了整片屋顶石墙,年轻的绿色藏在布满灰尘的老旧的缝隙中,悄悄生长。
他转身背对阳光,几步上前拽住了准备走出大门的宣琼的衣领。
“走后门小院,抄近路。”
*
“嘶……”
长荧又一次把手指扎破了。
凌乱的丝线缠地他满身都是,有时候从身前拽线,身后会传来丝线摩-擦布料的声音。
桑神艾瓖无奈地笑了,她轻抚小长荧的头,柔声道:“闪闪,要不桑姨替你缝,你别伤着自己了,姨心疼啊。”
“不。”长荧坚持道:“我就要自己做,上次只做给桃迎姐,桑落哥有些不开心了。”
上次做的锦囊,缝了好几天,送给了桃迎。
艾瓖笑道:“上次不是送给喜欢的姑娘嘛,这个给桑落那个臭小子,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不……不一样的,都是好朋友,也要认真做。”长荧的脸微微发烫,艾瓖的调侃让他有些羞涩,“况且我才没有……”
艾瓖笑着调侃道:“我们闪闪真是细腻呢。”
好朋友啊……说起来,他与桑落的关系已经僵硬好久了。起初只是因为一些事情争吵,到后来见面不说话,再到后来,只是陪着桃迎来找我,而从不搭理自己的邀约。
只有书信,还是像往常那样来往,每次收到回信,或者是一张小纸条,长荧总是会很开心。
“唉。”长荧叹了一口气。
希望锦囊送出去之后,桑落哥可以跟他聊一聊。
‘为什么想着她?’
‘你喜欢她。’
‘你可不可以不要找她。’
桑落哥,难道他喜欢桃迎姐?
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么他们之间的疏远,或许就有了原因。
小长荧那么小,尚不清楚自己的情感对桃迎来说是什么,他只知道桃迎很照顾自己,自己很依赖她,想对她好,如果这就是他们都说的喜欢……
“咻。”最后一针缝成,长荧轻松地叹了口气,看着自己手上大大小小伤口,内心竟然十分满足。
艾瓖忙从长荧手中把东西接了过来,她推着长荧走到桌前,道:“好啦,收尾的活儿交给姨吧,下次我教你绣荷包,这比做锦囊要简单些。”
长荧连声道谢,坐在书桌前拿起了毛笔。
写什么好呢……
年年都写,但希望今年和往年的不要相同。
每年秋收,长荧都会给桑落哥写祝愿。
不大不小的纸平铺在桌面上,镇石碾过纸面,压平了褶皱。艾瓖早就研好了墨,只待长荧落笔。
长荧思索一阵,随后便行云流水书写起来。
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
愿金秋送喜祝卿安。
丰收时节,遍地金黄,满树珠玉,雁鸟不再留恋这里的美景,向暖和的地方飞去。
翌日清晨,长荧将装着祝愿的锦囊挂在青鸟足上。小小信使在长荧的目送下飞向远方。
桑落哥,快些收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