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锡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蓝网投资集团位于第五十一层的角落办公室。他手里紧握着一卷杂志,就像在一场慢动作接力赛中握着接力棒一样,脸上明显写着焦虑——是对系统的焦虑。
作为首席信息官,赵云锡掌控着蓝网赖以生存的命脉系统:实时金融数据。这些数据被瞬时传送到公司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客户手中。公司每一笔账户交易、每一元钱的流转,无论在哪个分支机构,都会经过赵云锡的网络与数据系统。每一封邮件都由他的服务器处理。他直接管理三十位区域副总裁,统领全球五百名IT员工,掌控着一座信息帝国。
然而,蓝网投资集团却是那种不怎么为公众所熟知的数十亿美元级别公司。他们那毫不起眼的公司标志遍布北美、欧洲和亚洲各大城市的天际线。尽管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什么,但想来也该是做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实际上,蓝网管理着八百亿美元的资产,他们那些 MBA精英所做的决策影响着两亿人的日常生活。
他们遵循一种(或多或少)达尔文式的经济模型,在世界偏远角落中识别并量化具有潜力的资源开发机会。近年来,他们与当地领导人建立了私募股权合伙关系,从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露天矿,到厄瓜多尔的水资源私有化,再到法国的大理石采石场、尼日利亚的石油钻探,以及缅甸的管道建设。只要有资源丰富、竞争激烈而资本短缺的地方,蓝网就在那里。理论上这些项目是有益的,但从数千公里外看,效果会更容易被接受。
蓝网的股权计划借由繁复的统计分析掩盖了一个事实:他们的核心业务其实是奴役外国人民并掠夺他们的土地。当然,他们并不亲自去做这些事,但他们雇了那些雇人去做这些事的人。
人类社会向来以压迫为手段。在企业营销部门介入之前,这叫征服。现在,蓝网则省去了那些繁琐的入侵过程,仿照罗马人的做法,让当地人彼此奴役,并经营为“特许经营”。
要说蓝网的基金经理人“不道德”倒是对这个世界的过度简化。任何一个尝试和室友分披萨的人都知道:平均主义永远行不通。
蓝网的银行家们会对客户说,他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设计者——他们只是在努力在这个世界中生存。顺便一提,发达国家之所以如此辉煌,也是因冲突与竞争之火浴火重生而来,因此,从长远来看,他们是在帮人。拜托,看看日本就知道了。
而在这场讨论尚在被法律免责声明拖延模糊的过程中,蓝网又度过了一个极为盈利的财政年度。
但赵云锡此刻即将走进CEO办公室时,心中所忧的可不是利润问题。
在蓝网的高管之中,只有赵云锡没有与公司几十年的家族渊源——不过话说回来,近年企业系统的迅猛扩张早已超出了那些老钱家族培养资深技术人才的能力。虽然赵云锡自从大学时代写过 Fortran 和 Pascal 之后就没再写过一行代码,但多年来他早已精通一件事:知道系统该花多少钱,以及它们必须做什么。
归根结底,计算机系统只需完成两种事情中的一种:赚钱,或者省钱。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琐碎杂务。这些事他都交给了执行副总裁们去处理,而他们又再往下层层分派……一直到有人真正去干。而只有在彻底灾难降临时,赵云锡才会亲自介入系统的事务。
今天,就是这样的时刻。
赵云锡走过 CEO 办公室外的秘书桌时,朝着那对宛如神庙大门的高大办公室门指了指:“他在里面吗?”
“他一个小时后要飞莫斯科。”
她几乎没怎么注意赵云锡的存在。这位五十多岁的铁面秘书多年为 CEO 效力,权势堪比两个高级副总裁加在一起。
不过,赵云锡的权力比十个副总裁加起来还大。他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赵云锡!”她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他无动于衷,快步进入那间宽敞如殿堂般的 CEO 办公室。
蓝网的 CEO 兼董事长曾一郝. 那张晒得古铜、保养得宜的脸从一封信中抬起头来,皱起眉头:“该死的,赵云锡,先预约。”
赵云锡听见身后的门已关上,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事等不得。”
“那就直接打电话过来,天哪。”
“我们需要面对面谈。”
画面渐渐显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出现在镜头中。他坐在壁炉旁的椅子上,背景中依旧播放着轻快的企业背景音乐。屏幕下方出现一行字:
马俊,博士. 维度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
马俊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赵云锡按下遥控器上的“暂停”键。马俊的影像定格在点头的一瞬间。“就是他。”
“谁?”曾一郝眯着眼看着屏幕上的字,又转头看向赵云锡。“没听说过这人。他就是入侵我们网络的那家伙?”
“是的。”
“报警。”
“没用的,曾一郝。马俊已经死了。”赵云锡把那本卷起来的杂志递给曾一郝。
曾一郝只是随意看了一眼,随后有些勉强地接过。他将杂志展开,举到胳膊伸直的位置,以便近视的眼睛能看清封面。封面正是马俊的照片。这本杂志已有八个月的历史。封面标题写着:“来自坟墓的谋杀者”。“这个家伙?”曾一郝随手把杂志丢到旁边的会议桌上。“那是个骗局。”他指了指等离子屏幕,“这视频也是。我儿子在南X省大学,用他的笔记本都能做出这种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