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日王夫人身边的嬷嬷带着两个面生的小丫鬟来了惜春院里,口口声声惜春身边的大丫鬟入画年纪大了,过几年该配人了,要入画来教教新来的小丫鬟。
这下子可真是捅了马蜂窝,惜春身边的这么多丫鬟,唯有入画是她从宁国府带来的,二人相依为命多年,这一下子要换人,简直是戳了惜春的心窝子。
她也是个不好说话的性子,看着嬷嬷在院子里指手画脚,竟一言不发的回了房中,不知从哪里摸出来把剪子,比量着那一头墨发便要剪短。
入画来不及反应,只能哭嚷着喊道:“姑娘!姑娘!把剪子放下,莫要伤了自己!可怜姑娘,打小便没了娘亲,如今竟然被逼的遁入空门!”
刚刚还在院中耀武扬威的婆子见惜春这幅样子吓得脸都紫了,只感到额头上的冷汗密密麻麻的渗出,毕竟王夫人之前吩咐的是找几个年轻的小丫鬟来,可她送来的却都是些关系户家生子,日后姑娘嫁了人好歹也能当个姨娘陪房的,这要是被老太太知道,恐怕饶不了自己。
见此情景,她立刻躬下身子道歉:“哎呀,四姑娘这是作甚,老太太瞧见又要心疼了,不就是几个丫鬟嘛,您若是不喜,我这就领了她们回去,您是千金小姐,犯不着跟这几个没福气的丫鬟置气。”
惜春却置若耳闻,手中的动作没有半分放缓的意思,竟是发了狠的想剪短这头青丝。
院中几个精明的丫鬟见大事不好,急忙跑去回禀凤姐,毕竟这可是荣国府,四姑娘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能让四姑娘在荣国府闹起来,还是得赶紧请个顶事的把四姑娘劝住。
“我真是不知,入画是碍了谁的眼,还是我碍着谁的眼了,要平白受这样的作践!”
惜春说着说着,眼眶便悄然红了起来,她打小便来到这荣国公府,表面上看着也是公府千金,可那些下人们都私下里嘲笑,若不是宁国公府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哪里会被老太太接来,她就是个任人宰割无家可归的孤女罢了,那名义上的哥嫂,又能顶几分用处。
得了消息的王熙凤匆匆赶到,入耳便是这样的话,她心下暗叫不好,心底对王夫人不由升起一丝埋怨,每次有这样的事,都是自己来收拾烂摊子,这话可万不能传到东府去,否则自己日后见了尤氏都不好看。
“四妹妹何生此言,咱们疼你还来不及,又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惹了你,还不赶紧滚出去,留在这里碍着姑娘的眼作甚!”
婆子得了凤姐的暗示,像是得了圣旨般屁滚尿流的溜了出去,再也不似进院时的威风凛凛。
凤姐这才放慢语气,一副心疼的样子看着惜春:“咱们这样的门第,哪有事事如意的,比之外头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穷苦百姓,已是天大的福运了,你瞧瞧这院子的丫鬟,还不是没根草高的年纪就被卖到府里伺候主子,万事都没有过不去的坎,你何苦这样苛待自己,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那老了的娘想想,她若在世,见你这样岂不心疼。”
惜春听到这样一番苦口婆心的话,眼神不禁闪了闪,那原本毫无生气的眼眸似乎多了几分温度,手中握着剪子的力也骤然松了下来,凤姐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剪子,交给了身后的平儿。
“好姑娘,你能听得嫂子一句劝便好,嫂子是过来人,你还年轻,又有老祖宗疼你,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实在犯不着为这样的小事心烦。”
“二嫂子,我便是气不过,他们凭什么这样看轻我!竟随便就要把我身边的大丫鬟拉出去配人!”
“哎呀,都是误会,想必是婆子胡诌听岔了,我敢发誓,二太太可从没有这样的心,只怕她是担心你大了,身边的人不够伺候,才选了两个小丫鬟来,你若是不喜,打发了便是!”
凤姐一看惜春这幅较劲的样子,便知这个心气高的妹妹恐怕是忍不下这口气,慌忙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心中再次埋怨王夫人,这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哪有随便许人的,莫不是谁家的小子看上入画了,便是入画真的到了年纪,也该是惜春或是尤氏做主才是,怎么着也轮不到王夫人。
一时间,凤姐的心思百转千回,准备安抚好惜春之后再去探探王夫人的口风,顺便再紧紧这些自作主张的下人们的皮子。
这偌大的西府,没了她是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