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担心我不是她的对手,被她所害吗?”
隔着重重几层衣衫,沈惊澜在急速下降的失重感中,清晰地感觉到卫昭明瘦削的胸膛之下,一颗心拨浪鼓一般扑通扑通快速跳动。
“……”沈惊澜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还有这层意思,“那,那你就当作是吧。”
卫昭明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心悦:“她作恶多端,自然要不死不休。”
我作什么恶了?!沈惊澜刚开口想为自己辩解,失重感突然消失,他们悬停在空中,一瞬的茫然之后,身体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卷起,随着万千碎石逆天而上,汇成一股泥沙的通天河。
裴玄拔出青风剑悬在面前,青风剑发出淡青色的光芒将四人笼罩,隔绝了汹涌而上的碎石,并形成向下的力量与之相抵,让身体勉强保持平衡。
“我们被这座山的力量吸附,若不赶紧离开这股沙石流,很有可能会被这股力量撕裂。”裴玄凝重道。
沈惊澜眯着眼睛向下望去,碎石之中,谢清言立在洪流的中心,黑色大氅高高扬起,露出她纤瘦的身影。
只见她点脚一跃,身姿轻盈,经过之处沙石皆避她而去,眨眼之间便到他们面前,伸出右手,胳膊和五指变成树枝迅速生长,穿过青色的光芒环绕在他们周围。
“抓紧了,我带你们离开。”
“阿秋你可以吗?”
秦秋伸手试着握住树枝,竟然抓住了它。
谢清言没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树枝一下子长成一张网,将他们牢牢地圈在中间,随后纵身跃下,几个跳跃离开了洪流之中,在几里外的一片小树林中落了下来。
刚落地沈惊澜还不适应,懵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远处碎石泥沙还在翻涌,谢清言抬起手掌,法力穿过树林直直刺入洪流之中,紧接着碎石化为齑粉,与泥沙一起,被一阵平地而起的狂风吹散,弥漫开来。
手里好像抓着什么东西,沈惊澜低头一看,卫昭明的手被她死死攥住,血液不通涨成了深红色,她连忙松手:“对不住对不住,刚才有点紧张。”
卫昭明甩甩手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无妨,你想抓便抓,我不会介意。”
此人简直神经病。沈惊澜懒得理他,转而向秦秋:“秦姐姐之前触碰不到幻境里的人,为何刚才能抓住谢清言呢?”
秦秋看向谢清言:“我也不知,可是你用了什么法术?”
谢清言望向远处,东方城中方向,地平线上突出一缕鱼肚白,刺破黑暗的巨网。
一夜的杀戮后,太阳照常升起,会平等博爱地照亮每一寸土地,白雪、鲜血、爆竹、泥土,一切的一切都会在无数个日升日落中成为历史的尘埃,以致百余年后闯进来的四个年轻人对这段过往仅仅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原来自己数百年的曾经,也不过薄得如同一页纸。
谢清言深吸一口气,干冷的空气直冲鼻腔,抚平万千的思绪。她依旧神色淡然:“吸收这座山的力量后我才想起来。”
“京城地处平原,周围本无山。这座山正是我为逃离这里而造。”
原来在她被困在这里的一百多年,不知道循环了多少遍的生死中,她也曾短暂的清醒,想要自救。
“此话何意!”
“这个幻境我不知道循环了多少次,千次?万次?”比起岁月蹉跎久,更可怕的是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被困在时间的迷雾中,茫然地不知该做什么。“其中有几次,我短暂恢复清醒,试了许多方法都无法离开这里。”
第一次她没有逃过卫符的陷阱,清醒地感受到体内的力量渐渐被吸走,人偶一般被卫符提到京城,以她的身份蛊惑城中士兵屠城。
她记得当时被卫符踩在脚下,如同一滩烂泥,眼睁睁看着人们失去神智开始厮杀。
这不是她想要的,她下山只是想杀掉卫符,为云山报仇,怎会走到这一步?
“每一次清醒时,我都已经被卫符吸去法力,所以我打不过他,只能跑。”
然而烂泥被人踩在脚下,却可以生出绿芽。
“他的身体无法在短时间内化掉我所有的法力,所以并没有把我完全吸干,我用仅剩的法力逃走,毁了城外一片地建起一座山。”
“那几次我没有与卫符坠入河中,山起之时我便失去了意识。”
“第一次,所筑不过十余米的小土丘,而后二十米、三十米,直到百米。”
沈惊澜听得眼前起了一层水雾。
在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中,堆起一点希望;在看不到出口的迷雾中,一点一点汇聚成一盏灯,一盏提醒着她来路和归处的白梅灯。
她清醒的时候该有多痛苦,不知下一次清醒为何时,不知这一次次逃脱堆起的小山在何时能送她回家。
谢清言欣慰地抿起嘴角,已经有点血肉的脸庞终于露出了正常的笑容:“终于,我的努力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