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溟接连数日阴雨,终得放晴。被雨水洗净的天幕上,艳阳金光肆意倾泻而下。
客房门打开,戚暮山伸着懒腰走了出来:“终于结束了。”
穆暄玑跟在他身后,将手中账本卷宗交给等候多时的牧仁,吩咐道:“今年祈天大典图勒莫安排了瑶音乐坊的舞班,叫孟禾派人去趟喀里夫,盯梢着点。”
眼下凭着瑶音乐坊将萨雅勒和洛林山贼联系了起来,然黑骑们对‘墨石’仍是一筹莫展。牧仁接过文书,没有多问,只管领命离开。
穆暄玑张望一圈,以往江宴池或闻非都会候在门旁,但许是今日他俩结束得早,廊道上只有两名侍者饲弄花瓶,便问:“你那三个护卫呢?”
戚暮山没告诉穆暄玑他昨晚让他们今天去打探一下城门情况,以便日后跑路,于是清了清嗓道:“好不容易天晴,出去玩了吧?”
穆暄玑看起来信了:“哦,倒也是。”
戚暮山对着那张纯良无辜的脸,莫名有些良心过意不去,遂说:“这几日一直闷在驿馆里,不如我们也出门逛逛?”
穆暄玑露出明快的笑容,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好啊。”
琉璃窗外透进斑驳碎光,在他眼底明暗交杂。他无论看谁都带着点屈尊降贵的平易,可当他的目光从纤长睫毛下瞥视,直直地望过来时,仿佛眼里就只剩面前人了。
有那么一瞬间,戚暮山看到清风吹乱了穆暄玑精心打理过的卷发。
但是被吹乱的,又何止是头发呢?
戚暮山定了定心神,随口问道:“对了,今年的祈天大典,你会出席吗?”
“得看洛林那边进展顺不顺利。”穆暄玑说,“若是赶上他们想金盆洗手了,或我们及早了结了此案,说不定就能在大典上见到我。”
戚暮山微叹道:“可要是兴运镖局不肯动作,我们想尽快也快不了啊。”
穆暄玑不禁挑眉:“哦?你很希望我能出席吗?”
戚暮山收回视线,几不可闻地轻轻“嗯”了一声,笑道:“如果实在抽不开身,那就算了。”
不知穆暄玑听到了没有,只见他耳垂下的银坠子略微晃了晃,静默片刻,而后捧起戚暮山还缠着纱布的手,说:“我们待会去挑副手套吧,过几天就要结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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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林。
一行商队正在镖师的护送下谨慎前进着。忽然,领队镖头勒住马,抬手示意身后镖队停下。
紧接着,树丛间忽然窜出一伙山贼,为首一名独眼男人负手上前,脸庞半掩在树荫下,叫人看不清神情。
镖头认出了男人,率先扯着嗓子开口:“聂大当家,别来无恙啊!”
聂元嘉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冯镖头!”
冯平道:“劳驾大当家亲自前来,这是想与冯某寒暄呢……还是,来劫镖呢?”
聂寨主咧着嘴角,脸上的刀疤随之拧起:“冯镖头什么话,咱都是老朋友了,不过是按规矩再放行罢了。”
冯平似笑非笑地看着聂元嘉道:“大当家想要的,恐怕不只是过路钱吧?”
“冯镖头果然是聪明人。”聂元嘉仅存的那只眼珠一动,视线紧紧扎在商队马车上,“我也不要多,就是想从里头挑一些走,作为报偿,义云寨必然护镖头来往洛林,镖头你看意下如何?”
冯平皱着眉头,作出深思的模样,像是权衡了好一会儿,才略显为难地开口:“好,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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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暄玑挑出一双皮质手套递给戚暮山:“试试这副。”
戚暮山戴上了不知是第十几双的手套,原本说好只是随便戴一阵子凑合用,结果穆暄玑挑三拣四一通,说着面料欠佳、颜色不合适的,让他换了好几次。
戚暮山与其说是顺从,倒不如说是放弃挣扎了,换到后面就乖乖让穆暄玑帮他挑选。
“如何?”穆暄玑问。
戚暮山活动一番手指,摘下手套:“大小合适,但不太灵活。”
穆暄玑便把手套还给店家:“还有再薄些的么?”
“有的有的!”店家热情道,生怕招待少主不周,忙从柜台下又翻找出一双新的,“公子手生得好看,戴这个一定合适。”
戚暮山还没见过这种样式的黑纱手套,只覆盖半掌,腕扣相连,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指间线条,若非手心有层纱布,可以说相当美观。
因而煞是欢喜道:“还不错。”
店家看准戚暮山神色,立刻顺着话头接道:“可不是嘛,简直是为这位公子剪裁定做的,太合适了!”
戚暮山转头看向穆暄玑:“你觉得呢?”
穆暄玑难得满意地点了点头:“很适合你。”
闻言,店家和戚暮山终于松了口气。
至于价钱,不过十溟铢,戚暮山便自掏腰包付了钱,虽然此事是穆暄玑提议,而且这家伙既然开口,那就是乐意为他买单的意思,但总让人东道主出钱怪不好意思的。
老板收了钱,指尖捻着溟铢,顺势指向内间:“公子看看还需要什么,本店还有其他护具,你看那腰带,还有那护腕。”
戚暮山收起手套,刚要作罢,但转念想起花念与江宴池的护腕已磨损许久,却一直将就着用到现在,于是应下店家的话:“有没有女子用的护腕?”
店家道:“那一墙女子男子都能用,不知那位姑娘是做什么的?我好给您找合适的。”
戚暮山:“那姑娘应当不在乎合不合适,只管耐不耐用。”
店家一脸你不懂女人心地摇头:“她说是这么说,但公子若是肯花点心思选一选耐用又合适的,姑娘肯定更高兴。”
花点心思……
戚暮山摸了摸怀里千挑万选出来的手套,不禁失笑:“也对。”
店家顿时孺子可教也:“是吧?来来,我带公子好好挑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