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瑛是一路被拖到签筒处的。她哀叹一声,双手拿起签筒,摇晃几下,一根长签从里头掉出,捡起一看——拾叁。
裁判见状,亮声道:“清河崔氏崔元瑛,与陈郡谢氏谢廷玉,琅琊王氏王兰之为一骑。”
崔元瑛垂首看看签子,又扭头看看并辔而来的谢廷玉,王兰之,一时间觉得尴尬,又觉得很有安全感。
尴尬是因为上次和谢廷玉叫板,被她亲自一手送到湖里,她单方面觉得和谢廷玉闹得有些不愉快。
很有安全感是能和王兰之,谢廷玉一队,那此次比赛很有可能就被这两位金大腿直接带躺到第一。
心里天人交战之际,不想挨桓斩月骂的求生欲最终占了上风。崔元瑛一咬牙翻身上马,背起弓箭,抄起月杖,往谢廷玉的方向疾驰而去。
崔元瑛厚着脸皮,朝那二人拱手示意,笑得格外讨好,“这次我们三人一队,二位多担待些。”又对谢廷玉道,“上次的事情过去,便过去吧。你说呢?”
谢廷玉一脸随和,无波无澜,看到崔元瑛也只是微微点头,显然已经是把上次清凉山庄的龃龉抛之脑后。
王兰之勒住马缰侧身让路,不再多言。
崔元瑛讪笑两声,乖乖地骑到两人中间。
咚!
一声沉厚的敲鼓声响起。随着裁判高喊的比赛开始,令旗挥下,鼓点骤然转急,如骤雨般倾泻出全场。
一颗系着五彩丝绦的鞠球凌空而起,在场的娘子们眼都不眨,追着这颗小球。
啪!
球落草地的脆响尚未消散,场上顿时马蹄如雷,草屑混着尘烟滚滚而起。
谢廷玉侥幸月杖勾到鞠球,正要传给侧翼的王兰之,另一道月杖蓦然闯入,犹如灵蛇吐信,轻轻一挑便劫走了鞠球。
但见那鞠球在袁望舒那三人小队的杖下,先被挑过崔元瑛的□□,再弹地越过王兰之马首,最后在半空中划出道弧线直飞袁望舒杖前。
袁望舒扬杖一击,直入孔洞。不待众人反应,她已挽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矢正中悬靶红心。
场边顿时爆出震天喝彩,裁判旋即高唱得分。
袁望舒先是向场边观赛的桓斩月拱手一礼,继而挑眉朝谢廷玉投去一瞥,这才施施然策马回归本队。
谢廷玉掂掂手中的月杖,真情实感道:“望舒娘马上功夫确实了得,打马球技术也尚可。”她抬首看向悬靶上的那根箭矢,不偏不倚,不斜不歪,又夸道:“这箭术也不错,如此都没能射歪。”
崔元瑛在一旁最见不得别人夸袁望舒,嘴一撇,不满道:“我说你能不能别涨她人士气?她有什么可夸的?上次不还是输给你了。”
谢廷玉整整护腕:“我就是随口一夸,你要是能投进,我也夸你。我这个人最是公正。”
王兰之驱马过来,有意提醒:“谢二久离建康怕是不知道,袁望舒的骑术马球,在建康贵女中可是数一数二的。”
谢廷玉颔首:“刚刚看出来了。她手底下的那根月杖很灵活。”她又小声嘀咕,“如此骑射不错的娘子,怎么心黑成这样?”
待裁判将鞠球重新投到场中,新一轮的争夺又开始了。
袁望舒眼疾手快,率先抢到球,策马疾驰。
谢廷玉双腿一夹马腹,如一道闪电切入袁望舒与她队友之间,恰到好处地卡在一步之遥。她学着袁望舒方才的招式,一个漂亮的回身夺球,眼角瞥到崔元瑛已策马赶到最佳位置,当即将球传过去。
崔元瑛接球后,屏息凝神,扬起杆,砰的一声,球砸在鞠门上,没中。她摸摸鼻子,不忍直视地掉马回头,在桓斩月面无表情的注视下,灰溜溜地来到谢廷玉身边。
谢廷玉:“你挺菜的。”
崔元瑛:“我知道,你骂吧。”
谢廷玉:“你怎么突然这么老实,上次那股在我面前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样儿去哪了?”
崔元瑛咳嗽一声:“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不要再提了。”
场上的马儿再一度驰骋起来。
王兰之截得鞠球后一个回身击地,彩球划出道弧线直飞谢廷玉杖前。
谢廷玉侧鞍俯身迎球,不负众望,一杖进洞,紧接着反手抽箭搭弓,新箭不偏不倚钉在悬靶上,与袁望舒那支箭并排而立。
周围的人见状也爆出一声喝彩。
桓斩月的目光已从狼狈追赶的崔元瑛身上,移向那个月白色的身影——谢廷玉正不紧不慢地收弓归队,腰背如青松般笔直,即使射中也是一副不骄不躁模样,平淡地驱马归队。
“确实有两下子。”桓斩月由衷感叹,“看来折缨说得确实是没错,此人骑射功夫尚可。”
谢廷玉再度扬杆击球,三球连破鞠门。三箭如流星,尽皆钉入靶心。这等行云流水的身手再度让桓斩月刮目相看。
当王兰之再度控球疾驰时,袁望舒特意策马贴近,低声道:“王统领,何故为她人做嫁衣?桓将军就在场边看着,你就这么心甘情愿让谢二大出风头吗?她谢氏祖上可没出过什么掌兵之人,完全比不过你们琅琊王氏啊。”
王兰之不由侧目,恰在此刻,袁望舒借着队友遮挡,用那月杖狠狠地往王兰之胯-下马腿上打。
马儿吃痛扬蹄,王兰之急忙勒缰稳住身形。就这么瞬息之间,袁望舒已抢断鞠球,几个漂亮的假动作晃过其她人,扬杖送球入洞,最后再射中一箭,很完美的一击。
袁望舒面上笑意不减,“抢你球是真的,对你说的话也是真心的。”语罢,扬马离去。
谢廷玉驱马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可是袁望舒使绊子?”
王兰之颔首,直言道:“刚刚骂你来着。”
“哦?”谢廷玉看向袁望舒,后者回以一笑,装作一副浑然不知的神情。
崔元瑛的状态逐渐上升,连中两球,与袁望舒一队拉近比分差距。
比赛进行到上半场最后一球时,半空中突现一只木雕做的老鹰,这便是木鸢。
“快看,是木鸢!”
“射中可加五分!”
这种其实叫做飞骑靶,会空中浮动,飘忽不定,考察娘子们的仰射功夫。
两枚突如其来的石子击中踏月骓的双目。那骏马顿时惊嘶人立,发狂般扭动身躯。谢廷玉整个人被甩得悬空,全靠双腿紧夹马腹,一手死死攥住缰绳才没坠落。
袁望舒趁机夺球入门,反手一箭射中木鸢左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