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幸运地在这个年纪不需要依靠他人,就能让自己立足,只能说生活眷顾他们太多。
“所以不用管我。”何昱的表情近乎冷漠,但那种绷紧的面皮下渗透了更多隐秘的情绪。
“懒得管你。”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郑淇脸上带着笑意。
这人太过别扭,就算想说好话也只会习惯性地用针锋相对的方式把人往外推,一如当初说着让自己别对他太好。
郑淇转移话题道:“那老师呢,现在没催着你继续画吗?没对你生气?”
何昱用手指在栏杆的纹路上描绘过,淡淡道:“去世了。”
一时二人无话,郑淇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没事,我高中前的事了。也幸亏我这会儿才转赛道,否则非得把这老头气得抡砖头冲我这打死我。”何昱从栏杆上跳下,拍拍屁股上的灰。
“我班主任以前也对我不错。”郑淇想了想,“不是风哥,南二的,那边的老师都挺好。只是我当时确实离经叛道,眼高于顶,看谁都是傻子,不怎么合群。”
何昱终于抬眼看他,“我劝你别跟班主任说,他得吃醋。”
郑淇笑了笑,“不会。”
桥上的风有些大,他们往前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往桥下路走去。
突然想到了什么,何昱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叛逆了?”
郑淇在自己面前除了初时莫名看不顺眼,后面一直都是温和沉稳的形象,不论他怎么抽风,都不太容易激怒他。
班里无论是赵远程等人,还是其他人,都对他有种天然的信任,当然这也可能是成绩带来的附加效应。堪称学生中的道德模范。
“那阵家里发生了挺多事,心情不好,跟谁都不乐意说话。”南二的生活像一卷黑白默剧,没有太多声响,最后又戏剧性被激烈冲突一笔带过,简短地落下一个句号,“我当时还被不少人传是个哑巴。”
“你就让他们这样随便传来传去?”何昱深深皱眉,站在人行横道上,满眼不爽地盯着对面的红灯。
传哑巴,传打人。
“没心情计较。”郑淇说,他那会儿还能坚持去上课就不错了。
何昱没再多问。
沉默着走了几分钟,经过一条喧嚣的居民街市,道路转折,沿江安静而宽阔的步行道横立身前。
“我说……”
何昱感觉自己的帽子被人伸手勾了一下,拽得他停了停。
“你背这个相机出来是给我负重锻炼的吗?”郑淇嫌弃地扯了扯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包。
“啊。”何昱先是愣了愣,惊得调转回头,“你不说我都忘了,别背了给我。”
“谢谢啊。”郑淇被他拽得整个人往前倾,手忙脚乱把挂绳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来,“您轻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拽萝卜。”
何昱拿过沉重的相机,背在自己身上,摸了摸鼻子,颇有些过意不去。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低头拿出相机摆弄,边道:“晚上请你喝咖啡。”
郑淇无奈,“放假呢朋友,我想早睡,咖啡就不必了。”
“请你奶茶!”何昱立马改口,那凶狠的表情像是只要敢拒绝他就敢骂人。
郑淇只得妥协,表示晚上有奶茶实在太太好了。
“你打算拍什么?”
何昱把相机抱在胸前,“不知道。”
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他又接道:“习惯了,以前一个人出来的时候都会带着。”
他还能记得当初徐岱儒把单反第一次交给他时的场景——
徐岱儒:“你丫闲着无聊想出门就拍拍照,别一天到晚就瞎胡思乱想。”
就这样,他带着摄像机,被推着出了门。而在此前,大多数人都只想用学校和公寓困住他,生怕他出门就再也回不来。
“所以你以前是折磨自己,现在又折磨我。”郑淇总结。
何昱有时候都佩服这人的脑回路,无奈道:“一杯奶茶是不是不够让你闭嘴。”
郑淇笑了笑没说话,他就是格外喜欢挤兑何昱,看着这人偶尔拿他没办法的模样就觉得好玩。
说是带人出来玩,实则两人漫无目的地用一下午溜达了一半的城区。
偶尔路过无人的小巷,何昱会站定,用相机拍两张沿着墙头一溜小跑路过的野猫。
连人院门口张大嘴对着他们狂吠的看门狗都不放过,大剌剌对着嚣张按下快门。
“它一定在心里骂:哪来的傻逼。”何昱低头调着相片。
郑淇笑出声,“这回可不是我说的。”
他看起来格外喜欢拍小动物,一下午净挑着猫猫狗狗拍,一切动物在午后的阳光里,在他的镜头下,就算背景是臭水沟都似乎充满了温暖的色调。
何昱走得慢,每次拿起相机,更是直接落在了后头,郑淇就在前面等他。
两人走走停停,日渐西晒。
郑淇被光刺得有些难以直视,用手挡住前额。
身后快门声响起,他眯了眯眼,回过身,正对上黑漆漆的镜头。
何昱抓拍下郑淇微张着嘴略带惊讶的表情。
“怎么样?能卖上50吗?”郑淇的讶异转瞬即逝,当即就比了个剪刀手咧开嘴对着他。
虽然他反应很快,但僵硬的表情和傻到极致的动作都能看出这人很少站在相机前。
何昱按了两下,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不再给任何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