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己是张纸,那么此刻已经被揉皱。
还是熟悉的木香,和误入大雪中的松针林一样,谢念婉恍惚的这一个瞬间,傅明岑低头轻声在她耳边呓语:
“你别和他订婚好不好?”
“……”谢念婉顿时气笑了,觉得傅明岑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幼稚鬼。
而且还是个动不动就对她动手动脚的幼稚鬼。
“不好,”谢念婉冷声重音,抬手也以同样力度中推开他这不知距离的怀抱。
那份炙热顿时被推出去,连带着踩在地上的踉跄声,傅明岑身形不稳了一瞬,却在摇摇欲坠时又定住了重心。
谢念婉垂眸看了眼,发现他穿着尖头高跟的皮鞋。
鞋跟高出来,与鞋头倾斜出足弓的弧度,又被下垂的裤脚掩映。
怪不得一推就踉跄。
傅明岑只是死死盯着她,眸底似有一夜未睡的红血丝,他沉声时有些凶狠:
“为什么要和他订婚?你喜欢他?”
谢念婉不知道他到底发什么疯,只是这么应下,点头:“当然。”
“可是,”傅明岑面容上那种攻击性又一下消弭,软化成一种罕见的低迷:
“你明明喜欢的是我不是吗?”
话语很轻,仿佛连他自己都没有底气。
谢念婉暗道果然如此,这家伙还在觉得自己喜欢的人应该是他。
既然如此,她又再次郑重强调:
“我早就说过,我已经放下了,是你不信。”
“不,我不信,”傅明岑下意识反驳,下意识想堵住她这叫人听了难受的话语,摇了摇头,薄唇轻启:
“你肯定还在生我的气。”
说着双眸恳求地看着谢念婉,湿漉漉混像下过一场雪。
“以前是我不对,是我让你生气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堪称低声下气,比起之前那种不情不愿的道歉,简直洗心革面了一遍。
“……”谢念婉略微惊讶地看着他。
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在傅明岑嘴里听到这种话语,要知道他以前可是最不屑一顾的。
但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若是以前,说不定谢念婉还会死心塌地,可是现在么……
她叹了口气,冷漠道:
“我没生气,我也不怪你,我只是单纯放下了,懂吗?”
她是真的谈不上恨傅明岑,也谈不上讨厌。
只是清晰明白了傅明岑没有心。
他视感情如游戏,视真心如草芥。
越是上赶着痴心,越是被他踩进泥里。
好像就是要折磨的一颗心为爱痛苦,才觉得畅快。
“你没生气……”傅明岑怔怔看着她,重复着这句话,好像有些钝钝。
倏然他似哭似笑地扯出个难看的表情:
“我真的错了,你别爱他了,你爱我好不好。”
谢念婉很是不理解地看着他:
“你到底在说什么,道歉有用吗?现在说这些,和恶心我有什么区别?”
但凡他能在那年放下傲慢,能够知道感情是互相尊重,也不会如此分崩离析。
傅明岑好像被抽干了全身力气,连眨眸看起来都有些沉重。
他微怔着,在闪过一瞬迷茫后又转为某种孤注一掷,抬手欲去圈住谢念婉,似着急攥住什么填补空洞一样。
谢念婉推开他想要纠缠上来的手,不去再说第二句话,直接闪身走入屋内,“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于是留给傅明岑的,只有一扇被关上的门。
他双眸无意义地紧紧盯着这扇门,这一刻好似终于面对现实,终于从那个自以为是的梦里清醒一样。
他没有离开,只是扔开撑着的伞,双膝一弯,自我放逐般重重跪在门前,语气低迷:
“可我爱你,爱到不能没有你。”
而谢念婉此时正靠在门板上,刚好把他这句不算高声的话语收入耳中。
这一刻心底弥漫开无尽头的疲惫,她想要让傅明岑赶紧离开,却在透过猫眼时,看见他下跪的身姿。
“……”谢念婉怔在原地,十分不可置信。
他在干什么?他这么高傲的人,竟然跪下了?
真是……谢念婉混乱着,想了半天才想出用荒诞来形容这种感觉。
也不再理睬,她噔噔噔跑上二楼,把自己嵌进沙发里,然后放空。
脑海里闪回过很多记忆,好的坏的,都是关于傅明岑的。
不要再去想了,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就算下跪又如何,很多事不是那么轻易挽回的。
想得太多,思绪陷入疲惫,谢念婉眼皮有些沉,干脆放任自流地睡过去。
睡吧,睡一觉,他就自己走了。
等到再次睁开昏寐的眼睛,谢念婉揉了揉眼眶,思绪缓缓回笼后走到窗边,漫不经心往下一眺。
本来预想的是傅明岑肯定只是做做样子,一直等不到她开门就会自己离开。
然而这一眺,谢念婉顿时僵在原地。
她看见这个从来不会低头的男人,此刻扔开了伞,浑身被雨淋湿像只流浪的野兽那般,执着跪在门前。
他还在跪着,低垂着头,发已经打湿。
昂贵的衣料往下滴水,狼狈不堪。
真是执着的让人头疼,谢念婉揉了揉太阳穴,哗啦一下拉开窗户。
当风猛然灌进来,她发现原来雨已经越下越大。
开窗声很明显,傅明岑浑身僵硬着抬起头。
与楼上的谢念婉刚好对视上眸光。
然后谢念婉就看见,本来颓然的人,眼眸骤然放出亮光,甚至溢出喜色,好像觉得可以被原谅般。
当然,谢念婉不会给他这种错觉,她很累,直接朝着楼下喊:
“你越这样,我越恶心——”
“……”她看见傅明岑眸光一下黯淡下去,薄唇翕动着没有说话,浑身和被雷劈中般不能动弹。
豆大的雨滴重重砸落,她看见傅明岑抹了把脸,当雨水从那张面容消失,当他重重闭上眼再睁开——
下一秒,在谢念婉可以看见的视角里,他那双睁开的凤眸正中,直直滚落泪珠。
在满天雨幕,风声呜咽里,他就这样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