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檀啊,做错了事就要改正,这野蛇陵凶险,从未有活物胆敢踏入,你便做第一个吧!”
“林檀越!你杀害仙门百家,恶贯满盈,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阿檀,我不想杀你啊,我真的不想杀你啊!”
尖叫声,哭泣声,无数话语从四面八方出没。
两侧小道黑雾缭绕,走到尽头,一座大殿屹立在面前,抬头上看,阴气沉沉,殿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招阴殿”。
突然,大门轰然一声打开,林檀越睁开双眸,猛然坐起。
满室空茫茫的寂静。
林檀越从那黑魆的梦中脱离,心跳声剧烈可闻。
他额角冒出冷汗,后背打湿。
自重生以来,这是他第十次梦到这样的场景了。
每次都从所有人的斥责声开始,从敞开的门中结束。
让人措手不及,又恐惧到了极点。
失神良久,涣散的瞳仁笼聚,神色渐渐恢复成无波无澜的淡漠,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浑然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屋内昏暗,浑浊的夜色打在地上,书桌木椅摆放的整齐,香炉燃烧着,青烟缭绕。
这显然不是他的卧房。
他低头时,便见身上的青衣换成单薄的里衣,伤口也涂上了药膏,而衣物上残留着一丝冷香,极为明显,不容忽视。
是枯叶白的香味。
这香味曾落满南蘅院中每处角落,而今隔了一世,又重新萦绕在他的身边。
他望向床上,一旁帐幔裹得严严实实,谢知吟在里头睡得四仰八叉。
昏迷时,林檀越依稀听到了一对男女的声息,絮絮叨叨,大概是谢知吟和婢女说话,后来他就没了知觉。
动了动手脚,身上的伤口犹如被针扎中,火辣辣的疼。但在这活络的伤口处,又有一股清凉之意直沁心脾,林檀越像是明白了什么,神情有片刻的松动,但他又很快从那异样心绪中走出。
他准确抓住床沿,手中化出把匕首,拨开帐幔。
烙刻在他脑海的只有一句话:谢知吟必须死。
同生共死咒虽然强迫双方臣服,但它未必没有破解之法,倘若剥除神髓,毁掉灵台,这咒术便迎刃而解。然而绝大多数人会寻找修为近神之人帮助化解,鲜少有人会为了符咒会废掉修为。
因为太不值得了。
林檀越望着床上的少年,目光沉如乌月。
但他未尝不能一试。
过往种种尽在眼前拂过,这少年如何搓磨他,折辱他……
墙面上照出一道狰狞的鬼影,林檀越脸色阴沉,毫不迟疑伸出手。
就在那剑锋直逼少年脖颈,岂知,里头的人动也未动,散成黑沙,就此消失在眼前。
散形符?
林檀越拂开那些光点,神色有一瞬迷惑,忽然,一道火花闪过,他微微怔住。
在茫茫视线中,屋内摆设,茶几,小橱犹如一张图卷燃成灰烬。
有什么东西从他瞳仁中剥离了。
待得火光尽灭,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林檀越看到自己躺在血泊中,面前一名女子逆光站在他面前。
这女子容貌秀美,和他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她轻抚着他的脸,神色温柔悲悯,裙摆拖在地上滩成明黄花瓣。
林檀越身体紧绷,匕首从手中滑落。
便听女子道:“三郎,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她眼神那般炙热温和,一时叫人分不清虚幻和现实,林檀越有片刻恍惚,却是直直望着她,没有吭声。
他已经太久没看到她了。
突然,冷锋在半空划过白弧,扶莲夫人说翻脸就翻脸,她眉头沾染了戾气,高高在上道:“既然你执意伤害阿清,那就留你不得了!”
林檀越早戒备着,见她从怀中伸出长剑,刚要升起烈焰抵御,眼中恻然一闪而过,又收回了火焰。
他伸出手接住白刃。
这辛辣的痛楚能叫人痛的头皮发麻,他却眼都未眨。他望着这女子,堪称冷酷道:“你以为,你还杀的了我吗?”
扶莲夫人面容狰狞,然而任凭她如何使力,那剑都无法斩下来,只能尴尬的停留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林檀越虽然坐在地上,却仿佛是凌驾高处的那一方。他瞧着这女子的丑恶嘴脸,心头痛快之余,强烈的失望却如剥骨抽血般凌迟着他的躯壳。
喉头传来猩甜,他面不改色道:“夫人,我们同为魔,本该是一源同生,可惜的是,你用你的亲生孩子去讨好外人,终究夙愿难偿。”
“我其实很想问你,你后悔过吗?”
扶莲夫人神色沉默。
林檀越比谁都清楚她是幻像,只是长埋于心头的怨恨,一掀起便是惊涛骇浪,难以忍耐的疑惑不解。
但他究竟不再像从前那般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