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用的就是这个,”喻青指了指墙上的黑色长弓,“这是我最趁手的一把弓,力道足够大,只要射得准,一箭就够了。”
“听说这样的弓,一般人都是拉不开的。”清嘉说。
“这把还好,因为我的力气不算大,”喻青说,“库房里有一把父亲的弓,比这个还好,但我用不惯。”
谢璟道:“你的力气,还不够大?”
他还记得喻青为他杀蛇的时候,抬手掷剑入木极深,御前最好的侍卫都未必做到。
喻青坦然道:“论体质,我自然不如那些强健的武士,所以就得多精进技巧了。小时候父亲带我习武练功,我还总是耍赖,重剑拿着累,要换轻的剑呢。”
清嘉道:“那老侯爷给你换了吗?”
“唔……还真换了。”喻青笑笑。
她三五岁的时候,虽然很喜欢学着兄长的样子比划招式,但是完全受不了磨炼,马步最多一炷香,铁剑举不动换木剑,木剑换更细的木剑……宣北侯总是拿她没办法:“这孩子天赋高得很,剑谱过目不忘,就是太能撒娇。”
“不爱练就不练吧,”陆夫人总是嗔道,“能强身健体就够了,难不成还让青儿去打仗?”
“看来侯爷是慈父了,”清嘉道,“以前在宫中,偶尔看到皇兄皇弟们跟着师傅习武,我都很羡慕。”
别人可以弯弓搭箭、骑马驰骋,他只是待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面对无尽的不安和迷茫。
喻青道:“嗯?殿下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啊。很多女子也习武的,你看……绮影,她自小也在府里长大的,功夫一点都不差。”
谢璟渴望的只是真实和自由,真要让他习武,他肯定一天不到就嫌累,断然婉拒道:“……我体弱,还是算了吧。”
“……也是,听侍女说,殿下常生病,”喻青不自觉放柔声音,道,“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以后臣也可以带着您学。”
谢璟不过随口一说,喻青竟是要记住的意思。
他顿了顿,道:“你的经书还差几篇?”
喻青道:“嗯……我瞧瞧。”
谢璟看对方翻着桌上的纸页,说:“此事只图心诚,若是累到反而不好了。”
喻青笑笑:“抄几篇书,能累到哪里去,那些秀才们一天抄到晚都没事。”
但清嘉却捋捋宽大的袍袖,在案边坐下来,吩咐下人:“再取些纸来。”
喻青一怔,不晓得这是何意,随后清嘉执起笔,抬眼对自己道:“左右我今晚也是无事,不如与你分抄一些吧。”
喻青道:“这怎么能劳烦殿下您……”
“不劳烦,抄书能累到哪里去?”清嘉用喻青的话反问她,笑了笑,“驸马不会觉得我在这里碍事吧?”
喻青立即道:“那怎么会!”
清嘉道:“嗯。”
清嘉自带一股沉静的气息,暖亮的灯火映着她那如画般的容颜,她蘸了蘸墨,然后就专心垂眸看着纸页。一时,喻青竟觉得没法去打搅她。
喻青同公主对坐着,也拿起了笔,却有些抄不进去那些无聊的经文。
好几次看错了行,又回头去找自己抄写到了哪里,一张纸上写错三两处,不禁有些讪然。
公主慢条斯理地研墨,那修长白皙的手缓缓地转动着,喻青悄悄看她,心想,红袖添香,莫非就是这样?
清嘉轻声问:“怎么了?”
喻青又看她太久了。她的视线从公主手上挪开到旁边,掩饰道:“没什么……殿下你怎么没有经书?”
她发觉清嘉面前只有她自己正在抄写的纸张,并没有用来对照的经书的原本。
“皇后娘娘慈悲为怀,常年礼佛,以前生病时,她时常告诉我要诵经祈福才能消厄。所以这些篇目,我早就能默下来了。”
说着,那一页写完最后一字,清嘉将纸放在一旁晾好。
字如其人,公主的字迹也是娟秀极了。
喻青收到君令,从边关赶回京城时,心中苦恼重重;收到赐婚圣旨,面对外人的祝贺,也一度觉得烦闷。她绝没想到,娶到公主之后,竟然是这样的光景。
她的怀风阁从来肃静,除了几位最要好的友人,几乎没有其他的来客。驻扎在外时,白天巡逻操练日复一日,傍晚也能围坐营前,一同饮酒吃肉或是切磋武功,还不至于太寂寞。
每每回到京城,她都不知该如何消磨时间,离开了边关,她就不知道该作为什么人来生活下去了。
总听一些将士说想要娶妻成家,畅想着以后的温柔乡,喻青从不搭茬。
现在她才突然理解了这种感觉。
烛火摇曳,灯下佳人,就像一个隔着薄纱般朦胧的幻梦。
漫漫长夜,有一个人陪伴着自己,又温柔,又体贴,连气味都是清香的,声音也这样好听……真的很舒服。
一阵柔情涌上她的心头,她想,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