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徊说完,脱下了一尘不染的鞋子,仍在电动轮椅的座位上,方便明天穿。然后转动轮椅去了卫生间,在轮椅上左右交替脱下了裤子,洗干净双手,撑着扶手坐上马桶,把插了一天的导尿管拔了下来,连着尿袋扔进垃圾桶,又按了按小腹,排干净余尿。其实他并不需要留置导尿管,正常情况下按时喝水排尿就可以,但是社畜哪有什么按时的,用纸尿裤怕有味道,也怕漏,而且公司的残卫太小,他用起来并不方便,所以干脆用导尿管,在公司只要尽量定时打开开关,绑在小腿上的尿袋满了不用离开轮椅就能清理。
楚徊在轮椅上铺了条浴巾,把轮椅推远了一点,他不太坐得住,只能一手扶着扶手,一手解了衬衫扣子,脱了衬衫。他的背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疤痕以下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他,左手前臂也有一道疤痕,让他的左手拿不起比一瓶纯净水更重的东西。楚徊觉得今天已经够累了,打开花洒,尽量快地给自己洗了个澡。坐回轮椅,擦干身体,他想了想,还是给自己套了一条纸尿裤。
又套上短袖短裤的睡衣,楚徊出了卫生间。他先去看了药盒,楚妈妈已经吃过药出门去跳广场舞了,一杯水放在药盒旁边。楚徊吃了药,转着轮椅来到床边,拉上帘子,把自己摔上电动护理床,升起靠背,拉起腿,按照复健医生的要求活动过,又拉过小桌板,写起财经专栏文章来。现在的财经专栏没什么人看,挣不了几个钱,不过他也不会别的,聊胜于无。
从楚徊家里出来的严理感觉胃和心都空空的,他回到家,父母和哥哥已经坐在餐桌前吃饭,他看了一眼菜色,说:“我不想吃淮扬菜。”
严爸爸看了严理一眼:“随便你。”
严理还是自己去厨房拿了碗筷出来,在哥哥严文身边坐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夹菜,一边酝酿着说辞。严文看他扭来扭去,一副没憋好屁的样子,先开了口:“严老二,你有什么事?”
严理想了想,还是直接说了:“我今天遇到楚徊了。”
严文漫不经心:“然后呢?”
严理问:“他们家是怎么回事?”
严文夹菜:“破产了啊,不是告诉你了?”
严理不依不饶:“那楚叔叔是怎么回事?还有楚徊,他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严爸爸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不想吃滚蛋,审问谁呢?”
严理站起来,声音里带了哭腔:“你们都知道,你们都瞒着我。”
严爸爸指着严理:“你有什么可委屈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严文觉得也没必要瞒着弟弟,毕竟他们也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情:“爸爸前些年给楚叔叔介绍了些朋友,这些朋友给楚叔叔推荐了几个投资项目,引荐了几个客户。三年前嘛,这些人一起使了把劲,楚家现金流就断了。谁能想到楚叔叔竟然跳楼了,楚徊接到消息回国,出了车祸。哦,还有楚阿姨,精神上出了点问题。我们可没做别的,都是赶巧了,楚徊现在的工作还是几个叔叔伯伯打过招呼才有的。”
楚徊实实在在吃了这么多苦,就被你这么轻描淡写几句就过去了?严理一拳挥向严文,严文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碗摔碎在地上,扎破了他的手。严妈妈跳起来:“阿理,你在干什么?你为了外人打你哥哥?”
严妈妈扶起严文,保姆拿了医药箱来,严妈妈一边替严文处理伤口一边说:“知道你跟阿徊从小玩到大,可商场如战场,技不如人就得认。”
严爸爸见严理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大骂:“你那是什么表情?知道为什么不让你碰家里的生意吗?妇人之仁有什么用?你还靠家里养着呢!”
严理大喊:“不用你们养,我明天就出去找工作!”
严爸爸也火大:“好,你清高,我看你能找到什么工作,一个月工资够不够加油。”
严理转身回房间,开始投简历,同时开始搜索“瘫痪是什么”“腰没有力气是什么位置的瘫痪”“高位截瘫患者的护理常识”“各种轮椅的比较”……
第二天,晚睡晚起的严二少再一次睡到中午才起,父母不在家,严文正坐在餐厅吃午饭。看着哥哥脸上的淤青和手上包着的纱布,严理大约知道哥哥没出门的原因,他有点不好意思,坐到严文对面。保姆阿姨给严理拿来了碗筷,他也就跟着哥哥吃起来。
严理一边吃一边说:“我接到几个面试邀约。”
严文嗤笑一声:“你去见楚徊也没事,反正他现在也不能打你。”
严理狡辩:“我真的是去面试。”
严文擦了擦嘴角,起身离席:“是是是,面试顺利,找个钱多事少的好工作。”
严理吃了饭,出门往车库走了几步,想起爸爸前一天说的话,转头去找阿姨借了辆小电电出了门。下午的太阳过于炽热,严理两次停下来去路边便利店买了水,一身大汗面试了两家公司,被嘲笑了两次幼稚。下午六点,太阳光开始没那么有热烈,严理发现,他又到了前一天偶遇楚徊的路口。严理干脆把小电电停在路边,自己蹲在路口等起人来。
果然没过多久,严理就看到了那辆慢吞吞跟在人群后的轮椅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谁知蹲太久腿麻,一下子跪倒在楚徊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