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很小的代价了。
她抻着脖子发呆,等卢平动作轻缓地把纱布全部取下来放到旁边,她还在发呆,直到卢平的脸凑得很近她才反应过来,耳朵都红了。
她有点不敢抬手直接摸伤痕,可也不敢看卢平的表情,怕他觉得很丑陋。
但男巫只是凑近了观察她的淤伤,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说:“没有消退的痕迹。”
这已经是用上最好的药了,那天晚上他和西里斯冲进魔药商店把老板从睡梦中叫醒,吓得老板还以为他们是要抢劫呢。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最后把所有可能有用的药都买了回来。
没有用,蛇怪的毒液加上黑魔法伤害。
只要不扩散就是感谢梅林的庇佑了。
他只能这样想,也这样给她解释了。
女孩懵懂地看着他,点点头,也不知是否真的明白。
温蒂伸出食指,小心地摸索了一下,这个痕迹的表面很粗糙,像是一个个小刺长在自己的脖子上。
覆盖的范围很大,她轻轻地试着把双手都放上去,对,就像克利切说的,是自己掐出来的,但其实比她的手范围更大,那是西里斯的龙皮手套。
刺刺的皮肤扎着她细嫩的掌心,不痛,但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她完全不记得那一晚发生的事了。
这个疤痕……是什么颜色?深吗?突然有点害怕照镜子了,她又咬住嘴唇。
其实在学校里真的无所谓,她可以一直戴着围巾,穿高领,就算是被谁看见了又怎么样,伤疤呗,没什么关系,又不碍着任何人……马尔福如果敢瞎逼叨,她就敢给他一个恶咒。
但是要怎么给爸爸妈妈解释这个事情呢?有没有什么咒语能够掩盖呢,不让他们看出来?
她在卢平手心拼了“掩盖”这个词,又拼了“爸爸妈妈”。然后抬头看他。
卢平明白了她要说什么,陷入思考,但温蒂其实不抱多少期待,哈利额头上的不也是黑魔法伤痕吗?根本掩盖不了,不是吗?
不然的话,她知道,哈利一定会想办法遮住那个疤,就做个普普通通的小巫师。
她可以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但爸爸妈妈还是会觉得是西里斯的错——他们总觉得成年人是应该要负责看护和照顾孩子。
他们以后肯定不会再让自己再来这儿了。
可是……
她抬头看了看这个客厅,这不是什么最好的地方,但是,她和西里斯是一起的呀。她还要来夏令营呢!有好多事情要做,要和他商量很多计划,那些都不能用猫头鹰讲……
怎么办呢,怎么办……
有没有什么魔法道具能做到呢?
温蒂使劲地想着,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她有些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又担心爸爸妈妈真的生西里斯的气。
卢平只好先变出手帕,帕子落在女孩脸上时,她下意识闭了眼,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像被雨水打蔫的花瓣。
他动作很轻,棉布摩挲过皮肤的声响几乎细不可闻:“……我和西里斯都会想办法的,温蒂,别担心……好吗?”
她眼底的泪花闪着光,但依旧马上对他的话作出回应,几乎是立刻就憋住眼泪,用力抿着嘴点头。
看起来坚强又勇敢。
还是那位小骑士,卢平想。
两人彼时在他办公室那场关于死亡和命运的谈话,让他更加了解这个赫奇帕奇的女孩。
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总在自己周围打转。
他也注意到,虽然她的喜怒哀乐总是分明地写在脸上,在自己面前却一直有种带着克制的小心翼翼。
虽然偶尔会让他窥见一丝柔软可爱——对自己的表扬掩饰不住的雀跃,对自己的帮助露出的甜美笑容,又或者在讨论一些话题时的专注投入……她却又总是很快就有意识地收住,变回那个他太过熟悉的,彬彬有礼的女孩。
卢平对人的感觉是非常敏锐的。
“先生。”
“教授。”
她总是那样称呼自己。可刚才那张纸条上写的却是“卢平”,而不是“卢平教授”。他太熟悉她的字了——除了格兰芬多的赫敏,只有温蒂会把自己布置的作业写得密密麻麻,每次都要有一张半羊皮纸那么长。
“卢平”虽然没有“莱姆斯”那么亲密,但她从不像哈利那样直接叫自己的姓。这是卢平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不带敬语地称呼自己,和她之前总是和他保持的微妙距离感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他觉得,现在他们的确是已经是比较亲近的师生关系了,或者说是,嗯……西里斯把这个人际关系搞得有点复杂,卢平心想,那她也算自己的侄女?所以“卢平”这个称呼没什么不妥,她对西里斯直呼其名就很自然,不是吗?
那么,她那些躲闪的目光,紧绷的肩膀,刻意保持的距离又是怎么回事?
卢平没有收起手帕,而是攥在手里,手帕上洇开的灰色斑点是女孩的泪水,还带着一点潮气。
他觉得,他们之间隔着西里斯制造的复杂关系网,隔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辈分称谓,还隔着某些更为脆弱的东西。
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又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