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捏住她的手,想要展开她的手掌仔细看看,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她怎么回事,温蒂就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西里斯……”她的声音发颤,微微下垂的棕色眼睛里闪烁着水光:“雷古勒斯知道魂器的秘密。”
他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雷古勒斯看清了神秘人的真面目,那个厉害的巫师收买人心,其实却根本不在乎纯血统的巫师,都是骗人的……但他陷得太深,已经没法回头了,西里斯。”
她觉得说出这些话让人窒息,难受得不行,但还是尽量保持着平稳的语调——其实是雷古勒斯的勇气给了她继续开口的勇气。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秘,温蒂想,这是一个伟大英雄的牺牲,他是自己的前辈,他们都抱持着一个共同的目的,对吗?
“但你的弟弟还是毅然决然地背叛了神秘人,所以他想要摧毁魂器。”
西里斯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想让温蒂别再说下去了,但他又觉得自己必须听完,这是他的弟弟……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带着克利切,去换掉了神秘人的一个魂器,没错,他得到了神秘人的一片灵魂,他要把它摧毁……但是重重机关,太危险了……他没能活着回来。”
如果不是他很了解温蒂,他会以为这是一场恶作剧。
他的傻弟弟,他完全可以来找自己,他们一起……但是他能吗?自己会理睬他吗?
那时的自己根本不愿意同他讲话,可能还要叫他“邪恶的小食死徒”,问他“今天怎么不忙着舔你主子的靴子”。
梅林……他,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温蒂又摇了摇头,仿佛是要撤销自己刚才的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他本来是可以回来的,我觉得,但也许是为了确保布莱克家的安全,也许他害怕被神秘人发现,或者那些审问的手段……为了保护你们的父母,也,也为了保护你,西里斯,他选择死在了那里……”
然后她就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西里斯已经双手捂脸,大声地痛哭起来。
他发出的哀嚎如此凄厉,温蒂从没听过他发出这样的声音,就算是在他被梦魇折磨得厉害的那几天,他也没这样凄惨地叫喊过……他这个反应让她一下子慌了神,伸手想要安慰他,却又有些不敢去碰他……
他现在看起来很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
温蒂见过他各种情况下的模样,狼狈的,空洞的,悲伤的,发呆的,使坏的,漫不经心的,快乐的,得意的……
但他从没这样哭过。
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他崩溃了。
过了一会儿,温蒂试探着抓住他的手臂,拉开他的手掌,让男人慢慢的靠在自己肩膀上。
她发誓她也听到隔壁房间发出了一丝隐约的低泣声。是克利切。
她伸手搂住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任他完全压在她身上,他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肩膀,甚至顺着她的脖子往里流,但温蒂却不觉得难受。
她虽然依旧心如刀绞,此刻却坚强地没有流泪。
她想到自己对他说过,让他继续活在地狱里。
我们一起,她想,没事的,西里斯,我们一起。
如果……
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温蒂搂着男人,轻轻揉着他的头发,等他渐渐的安静下来。
他似乎是忘记要在女孩面前摆那副成年人的谱了,眼睛又红又肿地抬起头来。
温蒂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脸,又给他擤鼻涕。
真可怜,西里斯。
自己就像他的妈咪,唉,她不合时宜地想,又赶紧把这种怪念头赶走了。
他捏着手帕,又过了一会儿,瓮声瓮气地开口,说话的语气却算不上客气:“暑假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
他本来是不想知道太多事情以免对未来造成不可预知的影响,他也是这么告诫女孩的……但这是雷古勒斯的事,她就没想过要早点对自己坦诚相告吗?
他有点生她的气。那可是雷尔啊!他咬住后槽牙,痛苦的念头在啃食着他的理智。
他努力忍住不要对她大吼大叫。
“因为那个时候我没有对付魂器的手段,但现在有了。”温蒂好声好气地回答,没有对他的质问生气,抬手想给他把头发往后捋一捋,但男人一扭头,直接避开了。
温蒂没说自己是为他好之类的话……要知道,暑假的时候他还是个逃犯呢,虚弱得要命,又在被摄魂怪追捕,即便是知道了雷古勒斯的事,又能做些什么呢?
可是他现在脑子一定乱极了,最好是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的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是要看透她的内心。温蒂一派坦然地任他看着,什么也没有说,耐心地等他冷静下来。
半晌。
“蛇怪的毒牙,”他轻轻地开口:“难怪……”
真聪明,温蒂抬起双手,似乎是想要拥抱他一下,他这下倒是没躲开了,女孩赶紧抱住他,还在他背上使劲拍了拍,让他赶快打起精神来。
她又轻轻在他耳边说:“你把克利切叫来,他就在隔壁。我们今晚就把魂器给摧毁,好吗?明天再生气吧,西里斯,好吗?你要气我多久都行……嗯?”哄哄他,西里斯最大的优点就是特别好哄,她柔声又哄了几句,手还不停地轻拍他。
男人没有拒绝这个拥抱,这是个好迹象。
他看起来不确定要不要继续生她的气,但片刻之后还是大声说:“克利切,过来!”
“啪”的一声,老得有些佝偻的家养小精灵出现在房间里。
克利切显然是哭惨了,他滑稽地想给西里斯(或者是温蒂)行礼,深深地鞠躬,但大鼻子几乎碰到地上之后就抬不起来了,他直接趴倒在地上大哭特哭,用脑袋砰砰地砸着地板。
“克利切!”西里斯刚要开口质问他为什么隐瞒雷古勒斯的事,温蒂就使劲拧了一下他的手臂,打断了他的胡乱施法。
男人吃惊地痛呼一声,刚才还满是温情哄着自己呢,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我来说,”她不顾西里斯的脸色,看向克利切:“一件一件事情来。克利切,没时间给你哭哭啼啼的了,准备好摧毁挂坠盒了吗?”
“克利切,准备,准备好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打了个哭嗝,又补充:“克利切准备好了,温蒂小姐。”
“把挂坠盒和蛇怪的毒牙带到这个房间来,不要用手触碰毒牙,戴一副手套,现在,马上,”温蒂给他下达清晰的指令:“去吧。”
“为您效劳,小姐。”
克利切消失一会儿,马上又出现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温蒂要求的东西放在地板上,把手上的龙皮手套也褪下来,放在毒牙边上,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充满期待地看看温蒂,又看看西里斯。
温蒂手心也沁出了汗水,她其实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但必须试试,对吧?
“拿出你的魔杖,西里斯,”她轻轻说,然后站起来,走到挂坠盒和毒牙面前,捡起手套戴上。
这应该是西里斯的那副手套,太大了,她不得不把手腕处的搭扣紧紧扣上,才不至于掉出来。
“你,这是要怎么做?温蒂,让我来吧,你告诉我怎么做,”西里斯也感到紧张,他站起来,想要代替女孩。
但他也依言拔出魔杖,他知道,在这种大事上温蒂从来不开玩笑。
对,应该由他来做,这就是雷古勒斯用生命换回来的东西,他盯着地上那个金色的挂坠盒看……魂器,他记得这个挂坠盒是打不开的,之前把它随手扔进了袋子里,估计是克利切捡回来了……
怎么能让她冒险?他往前一步,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
女孩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挂坠盒,仿佛能看到盒子里面的东西在不安地躁动,但实际上,挂坠盒只是安静地躺在那儿。
她歪着头,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西里斯感觉到她的脸颊变得很冰。
然后温蒂坚定地摇头,开口嘱咐他:“只能由你来掌控全局,西里斯,我不能使用魔杖,记得吗?所以如果我做出了什么奇怪的举动……西里斯,你就马上对我念咒。束缚咒或者昏迷咒都行,你看着办。”
西里斯沉默片刻,松开了手,站在她的侧后方。
为了保险起见,她又看向对面的家养小精灵:“如果他不肯念咒,或者出现了什么麻烦,克利切,请你打晕我,好吗?拜托你。”
克利切双手握紧茶巾的下摆,用力点头,大耳朵里的白毛都跟着晃动:“克利切一定办到。”
温蒂想到自己藏在家里的那封遗书。她把所有自己知道的秘密都写在了上面,就夹在那本书里——《魔药的材料解构》,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去,她就把它烧掉。
如果不能,这本书也会回到霍格沃兹,会有人发现的……
突然觉得很安心,她回头对西里斯安抚又鼓励地笑笑,蹲下捡起毒牙——她记住了哈利是怎么用蛇佬腔说“打开”的,那天在密室,她两次都留神听了。
她深吸一口气,嘶嘶地说:“打开”。
挂坠盒上两个小窗应声开启。
在盒子打开的瞬间,她没有往里看,只是高举毒牙,狠狠朝着盒子的中心刺去。
最后一个念头,是自己有时候真像一个格兰芬多,她想,肯定是和他们待久了,被哈利和西里斯传染了什么可恶的格兰芬多找死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