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温遥珩、金雪主仆二人,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街道已不似先前热闹,昏黄的天色映照在车帘,温遥珩半张脸淹没在阴影里,半张脸却被夕阳照亮。
窗外,景色一点点向后退去。
“草民延和五年举人王昊甫,有本要奏!还请先生通传!”
“草民延和五年举人王昊甫,求见摄政王殿下!”
“……”
不知谁人在高喊着什么,那人声音嘶哑,语中内容只是平常,语调却带着悲意。
“前面是什么声音?”温遥珩本半眯着眼,在将到王府门前时,却听见马车外一阵喧闹。
金雪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好像有个人跪在我们王府门口……”
“车内可是摄政王殿下!还请出面一见!”
而金雪话还没说完,那本跪在地上的人便已望见了巷口温遥珩二人的马车;马车驶向王府又排场十足,那人似乎误将车内人认作了温晏。
温遥珩也不恼,只平和询问:“车外何人?”
“您是……?”车外那人听见马车里传来少女的声音,语中也略带犹疑。
但很快,他也反应过来温遥珩的身份;随即“砰”地跪了下去,冲着温遥珩的马车深深地磕了个头:“草民王昊甫,乃是延和五年举人、忻州同知妻弟!千里入京,乃有冤要平!有要事要奏!”
“请问姑娘可是摄政王殿下之女?可否移步、或入府听草民微言……”
“砰砰”几声,王昊甫又磕了好几个响头。
温遥珩赶忙给金雪使了个眼神,金雪会意,赶忙下车将王昊甫扶起来;温遥珩亦拉开了帘帐:
“先生不必如此。既有要事相奏,便随我入府吧。”
“小姐高义!”王昊甫几乎是感激涕零,说罢便又要跪。
只是被金雪架住了。
温遥珩轻轻“嗯”了一声,赶车的马夫便驱车入了府。金雪领着王昊甫跟在后面,摄政王府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
“带王先生下去梳洗一番,换件衣裳。”下了马车,温遥珩吩咐下人。
王昊甫看上去十分狼狈,他的衣裳上带着泥渍与尘土,头发干枯打结、身材消瘦。
他脚上踏着的明显是做工还不错的鞋子,此时那鞋子却被磨得连底都不剩、鞋面上还有几个破洞。
——这也是温遥珩会放他进来的原因。
除去王昊甫神色戚哀之外,忻州离京千里,他这副模样也真像是千里跋涉而来;温遥珩着王昊甫这副模样,心底便已对他说的“有冤”信了七八成。
“不,小姐,我有要事要奏!一刻也拖不得了!”
而刚入王府大门的王昊甫听见了温遥珩吩咐下人的话,却赶忙跑上来。
他甚至差点被王府内布置的装饰卵石绊倒,却在踉跄了一下后匆匆稳住身形,又一次在温遥珩面前深深俯首:
“雁门关,破了!!!”
“什么?!”温遥珩蓦地一惊,“你说什么?!”
雁门关,兵家必争之地之一,在历朝历代的军事防御上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在本朝,雁门关更是关系着国之存亡的重要关隘。
而这关隘的重要性自然也被所有人熟知,因此,大燕开国时占下雁门关后便派了重兵把守。
——所以在听见王昊甫说“雁门关破了”的时候,温遥珩第一反应便是十分的、难以置信。
她看向王昊甫,后者泣声道:“十五日前,北戎铁骑进攻雁门关——这些年是不是便有骚扰式的攻击我们便也习惯,可未曾想,这次不过是花了一个晚上,那雁门关便破了!”
“随后,忻州、朔州几城便连连失守,我侥幸逃了,可我姐姐同姐夫现在却还被困在城内……”
“等等。”温遥珩打断他的话。“若如你所说,那为何京中并未收到一点消息?城破便会有许多流民流往他城,可如今也并未见到?”
“那便是因为,此次城破乃是有内鬼!雁门关的守军不仅没守住城,甚至城破了还不让百姓出城避难;他们说‘出城者斩’!帮着北戎人在大燕的城池站稳脚跟!”
王昊甫急切说着,愤怒几乎喷薄而出。
——而他说的话,却更令温遥珩心惊。
“你是说,有人通敌?”她更加严肃地问。
“是!”王昊甫重重磕头,“京中到现在的没有消息,便是那已失守的七城守军都叛了国!他们表面装作是城池失守保护大家,实则既不让百姓出城也不让传信!把消息全封闭在了那失守的七城里……”
说到这,王昊甫已泣不成声。
“我阿姊还有姊夫不愿屈降却被关进了大牢!我是废了好大劲才跑出来的……我姊夫乃是圣上钦点的忻州同知!这些人犯的,可是欺君之罪!”
残阳如血。
温遥珩抬眸望向天边、望向雁门关的方向。
“你说的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冷意。
“此事非同小可,你先随他们去后院安置下来,我即刻入宫一趟同我父亲谈谈,问问圣上的意思。”
温遥珩看向他,说。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王昊甫则是愣了。
“你不是已有猜想了么?”温遥珩反问他,“不然怎会独自千里赴京?难道你不是怀疑通敌之人身居高位?”
“所以……果然,同宫里那几位有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