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裴执鹤有些不上不下。
门外是丫鬟不知好歹地打扰,门内是他骑虎难下地驾驭,过于刺激了,绞得他稍微有丝清明。
他不是个沉溺于女色的人,这是从父母身上得来的教训。
外婆、舅舅、父亲、母亲……都以为当时的他还小,不会懂得大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殊不知他已是读书的年纪,有了是非的道德观和对世界浅薄的认知。
即便外人多有赞誉父母是郎才女貌,伉俪情深,但裴执鹤能够感觉到,父母并不相爱。
像是被捉进笼子里关着的白鸽,总想挣脱铁锁,往外飞去。
他们大约是互相达成了共识,只要出现在众人面前,必是恩爱有加,但在府中,分房而睡,分桌而食。
有一回,裴执鹤休假回家,更是接连撞见了父亲与一纤秀女子亲昵,母亲则有好几个貌美郎君相伴。
他告诉了太后,再之后,父亲和母亲的身边只有彼此了。
府上的氛围令裴执鹤愈加不愿回去,可不好叫太后操心,他还是一有假日便回府,而他也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与父亲亲密无间的那个女子在府外徘徊数次,分明是灼灼夏日,她的瞳仁却幽深得让让不敢多看。
及至父母双双坠崖的消息传来,裴执鹤睁着眼睛到天亮,才隐隐约约想通什么,或许那辆马车是被动了手脚的。
从前父母再是不睦,侯府好歹有他们增添活气,人一走,到处似乎都阴森森的。
裴执鹤日渐长大,慢慢克服了对偌大宅府仅剩他一位主子的惧怕,但远离情爱成了必须恪守的律条。
即便为了使太后和皇上放心,需要迎娶正妻,他也不会过多接触亲近,相敬如宾即可,免得叫对方一颗真心全投放在自己身上,受不了冷落,万一他一时顾及不来她的心思,恐怕枕边就要变成刽子手了。
乍见珍珠之时,他发现自己心跳加快,眼神总克制不住地落到她身上。
这很不应该。
脱离了自己的视线之后,裴执鹤像是打破了屏障般,倏忽冷静下来,于是他只当作是意外,如同已过而立之年的舅舅,身上这儿那儿会有突起的小毛病一样。
一下过去月余,再次见到她,却是在床笫之间了。
裴执鹤觉得事情脱离控制了,但他寻不出答案,即使他下意识躲避与珍珠的接触,但只要听到旁人提及,无形中宛如有根红线牵引,将他拉到了珍珠面前。
不知怎的,他们又抱到了一起,这当然令他心荡神怡,身体也自发行动起来。
这份清醒并未持续太久,女子纤弱的手臂缠住了他的脖颈,柔若无骨,细腻似水,如同满天密网揽住了他。
裴执鹤的视线迷蒙起来,意识冲上云霄。
……
意识回笼后,裴执鹤从红萍院低调地回了书房。
他喝着清茶润喉,手中开始提笔默写道德经,落笔却因出神片刻,致使墨水滴在纸张上,晕染开来。
半晌,裴执鹤盯着纸上,冷不丁道:“墨太散,书房缺个会磨墨的。”
“还请侯爷原谅奴才。”昌安小心道,“此前张总管担心下人们带坏侯爷,便调离了大半丫鬟和小厮,只是奴才实在没有悟性,磨的墨时好时坏。如今侯爷及冠,入了朝堂,呈上奏折抑或对下的公文,都要工整整洁,倒是要好好找个会研磨的人,放进书房了。”
裴执鹤却似未听到一般,不再开口,继续落笔在点了墨渍的澄心堂纸上。
昌安突然灵光一闪,试探道:“珍珠性子温和细心,想来磨墨也能很快上手,奴才觉得她很适合待在书房伺候。”
这回裴执鹤点头了。
*
祝谣赖了会儿床,被连翘拍着屁股起身洗漱去了。
连翘自个用过早膳,祝谣便独自去灶房捧了碗温粥嗦了起来。
各院的仆役们便聊起府中的新鲜事。
“长公主和郡主什么时候走啊?侯府只是给她们客居,而不是自立门户的地方。”
“敢议论皇亲,你不想要命了?”
“嘁,侯爷与皇上可比她们与皇上亲近多了,再说了,侯府的主子是侯爷,这是俺们的地盘,哪轮到叫别人踩在我们头上!诶,你可别说这是我说的。”
“你说,孟郎君在这儿且有段时日住,郎二公子呢?真能待个几天不被苏夫人过来拍门喊回家去?”
郎二便是郎钰,瑞国公的长子则被下人们简单粗暴地称呼为郎大。
“张总管那嘴巴,就没人说得过他的!……你是蘅芜斋的罢?你来说说郎二公子最近是怎么潇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