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内。
屋中炭火将熄,青灰的余烬里飘着几缕残烟。
萧景珩斜卧在榻上,苍白的指节间松松的夹着一本《六要军纪》,书页角已然有些破损,想来这本书他已经看过不知多少回了去。
但此时他的目光也没落到这上面,反而穿透那半卷的窗棂卷帘,凝在远处宫墙的飞檐上面,不必多说,那个方向正是沈知微的寝宫。
就在这时,一声轻呼传来。
“少帅该操练了。”
李影立在院里,双手作揖,声音压的极低。
“明日……便要开拔了!”
榻上那人,睫毛动了动。
手中书卷“啪”的一声合拢。
方才还病气萦绕的脸庞,陡然变的如出鞘寒刃般的冷厉,他凛然开口。
“备马!”
李影抬头时,只看见只看见玄色大氅扫过门帘的残影。
屋内炭盆“啪呲”一声绽了个火星,惊得檐上的雀儿惊飞了去。
——
萧景珩一行将领骑着军马,检阅着校场上的士兵。
突然,他在一个小队列前顿下了脚步,冰冷的目光凝在了那几个士兵身上。
看的这些军士直哆嗦,他们向来尊敬萧景珩这个与士卒同甘共苦的少帅,但这几日……实话实说,他操练的的确狠了些。
见得他顿住脚步,其余士卒纷纷为那几个士兵捏了一把冷汗。
只见萧景珩眉头一皱,手里银枪如银龙只刺入那几个士卒手中盾之间的间隙,然后手腕一转,尽将那几面盾挑飞了出去。
“盾都拿不稳,怎么上阵对敌,你们后面是弓士,弓士后面是枪兵……北胡人最爱挑这种间隙!”
萧景珩厉声喝问,那几个士兵羞愧的低下头颅。
紧接着,萧景珩闭了闭眼,轻声说道。
“所有军士,负重二十斤,绕场三十圈。今天继续操练,得练到你们拿得稳手里的兵刃为止!”
“少帅!”
跟在萧景珩身边的李影看着士兵们苍白的脸庞有些于心不忍出言劝道。
“昨天已经练过负重奔袭了,今日要不让军士们歇息歇息……”
他话儿还没说完,萧景珩冷冽的目光突然扫了过来,李影瞬间止住了声音。
“北胡不同西疆,汉将李陵就是因为追击不及,荆楚五千儿郎埋骨漠北,你希望他们也一样么?”
听得这话,李影瞬间想起北胡那帮牲口皆是游骑兵,最擅游击诱敌,一旦追击不及,就会被他们勾着被边打边跑,看似追的上他们,实际上连北胡人的马尾都摸不到去。
但这种距离一般领军将领又不敢轻易放弃,直到被这些北胡骑兵诱到他们熟悉的地形,摆出口袋阵,一举歼灭,多少北境的将领吃了这个亏去。
“我陪他们跑。”
萧景珩翻身下马,冰冷的面容没有一丝松动,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冷冽,但是这般做派在场士兵没有一个不心悦诚服的,校场上很快翻起了烟尘。
见得这一幕,李影很是感慨,他总觉得这几天加重训练是因为萧景珩心情不好,看来的确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
三十圈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玄甲军军士都是精兵,很快便跑完了。
只是这负重奔袭也着实不轻松,纵然是玄甲军士,也喘的跟破风箱似的。
萧景珩旧伤未愈,跑完三十圈后,只是立在一旁,不发一言。
就在此时,一只老鸦落在旗杆上,“嘎嘎”发出两声难听的号叫声,这平时本也没什么,京营周围本就草木茂盛常有雀鸟落在军营里。
但,今日这老鸦却不知撞到某煞神的霉头上去了……
只见萧景珩眉头微微一皱,取了一旁弓箭,挽弓一箭破空而去!
“嗖!”
箭矢破空,精准贯穿乌鸦头颅,将它钉死在旗杆上。
鸦血顺着黑旗纹路蜿蜒而下,像一道狰狞的裂痕。
“聒噪。”
萧景珩瞧了一眼,淡淡说了一句,然后冰冷的目光又落到在校场的军士上面去了。
……好吧,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好……
李影见得此幕,心里已然下定结论,他不敢多言,老实的站到了萧景珩身后去。
众军士见得,纷纷瞪大了眼睛,也不敢多休息了,齐齐站直了身子,一时间操练的呼喝声瞬间高涨了三成去。
这时,辕门外亲兵疾步来报。
“少帅,新来的军需官到了,说粮草已核验完毕,请您过目。”
萧景珩“嗯”了一声,随手抛了弓给身边的李影,大步往粮库走去。
见得这一幕,李影和萧景珩身边的几个谋士交换了眼神,大家不约而同的得出了一个结论——就这个心情的少帅,谁沾上了,都要遭殃!
他们已经齐齐为新上任的军需官默哀了去!
——
粮库里光纤昏暗,浮尘在斜照的日光里游弋。
萧景珩踏入内里,还未往深处走去,却见的一旁的矮桌上,斜斜放着几本堆叠的账本,他皱起眉头,看了过去,上面清晰的把满仓物资分门别类的登记在册,甚至每一本账本上的每一列的物资还用朱砂笔儿细细的批注了“先调”、“易霉”、“易腐”的娟秀字迹。
萧景珩抬眸往粮库内望了一眼,只见麻袋堆积如山,各种物资横垒竖摆,他记着这个新来的“军需官”分明是前日里才安排下来的,短短两天时间就整理了这么多数据,这般细心,这般效率,饶是他见过的户部老吏也未尝多见。
“……倒是个能干的。”
萧景珩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几天来第一次见的他展露了一丝笑颜。
这时,粮垛深处传来脚步声。
萧景珩眉头又是一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