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渐渐升起,吟诵的经声不知觉传入耳中,佛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
自从温幼槐离开后,傅伯山每晚都会失眠。
起初他强逼自己入睡,因为只有睡着的时候,他才会见到她,但是到后来,他不在梦里也能见到她了,于是他便开始整宿整宿地不睡。
她经常会出现在他为她修建的那间书房里。
有时在桌边低着头写字,乌发不安分地落在她颈侧,遮住她胸前一抹雪白。
有时又站在窗边赏景,倔强的眉微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时候,他总期望着,她能抬头看他一眼,但一想,她总是那么怕他,还是算了吧。
或许不知道他在看她,她才能更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是思念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心,让他几乎要彻底发狂,她真的一点音讯都没有了。
他派出去找她的人陆续回来,可谁都没有她的消息,她应当还活着吧?
她要是还活着,就一定藏好了,别被他发现。
可她要是死了......她怎么会死呢。
暗夜中,傅伯山攥着手中的珠串,一粒一粒地数过,仿如当时他强逼着她戴上时,一节一节抚摸她的脊骨。
那感觉太真切,让他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次日,天还没亮,傅伯山便又去了大雄宝殿。
原母亲想让他陪着,一起跟着高僧清修几日,但他实在对此事无感,又想着那盏长明灯,便拒绝了母亲,独自宿在了寺中别处。
自从带孕中的温幼槐来过一次洪安寺后,他便有了这样的习惯,每日清晨来宝殿中拜一拜,心里也莫名觉得安定。
今日去殿中时辰尚早,平时晨诵的僧人都还未曾到殿,殿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名看殿的僧人在门口站着。
他朝那僧人微一点头,道:“我自己去罢。”便自行走向了供奉长明灯的佛像前。
这会儿殿中光线较暗,傅伯山朝那长明灯瞥了一眼,顺势掀袍跪下,可不知怎么,视线忽然凝滞了。
他似是有些不太相信,踉跄着起身凑近,凌肃的双眸顿时微暇,下意识伸手去摸腕上的珠串。
他的珠串还在。
那这个珠串是谁的?
傅伯山心脏开始狂跳,连日的压抑在这一刻冲出隔膜,几乎是一瞬间,他的面色就发生了剧变。
他拿起珠串大步往殿外走,一出门,立刻叫人封锁洪安寺,调动所有的兵力搜捕寺内,不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人找出来!
袁观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隐约猜到主子应当是找到了什么线索,他站在一旁,看到主子的袖子似是被火燎到了,连带着袖下的那一块皮肤都被烧红了,可主子却像是察觉不到痛意,只是攥着珠串站在树下,风一吹,雪片便哗哗落在他身上。
一个接一个的人回来复命,回答的话都相差无几:并没看到夫人的踪迹。
到最后,袁观都不敢再看主子的脸色,他只是站在旁边,都感觉到主子身上越发冰寒的气息。
他甚至都在想,会不会是主子看错了?抑或是主子产生了幻觉?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护卫急匆匆地过来,说:“有位书生说曾见过夫人。”
袁观感觉到那道冷到极致的身影忽然动了,就像冰川被人凿了一个洞似的,缓缓地往出流水。
“带他过来,我要见他。”他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任何异样。
很快,书生被带来了,见到主子却不卑不亢,白皙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袁观很少见到这样的人,若要他描述,这书生倒不像书生,反倒像一个造诣颇深的年少高僧。
主子心里应是只记挂着夫人的事了,一看到那书生便问:“你见过她?”
书生点了点头,主子却不说话了,周遭一瞬间寂静下来,可他也感觉到主子身上原本沸腾着的暴戾,也在这一瞬消失了。
傅伯山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直到确定答案的前一刻,他都残存着一丝幻想,他觉得这应当是梦,他希望这只是梦。
可她真的来过。
她来过,看过那盏灯,甚至还触碰过他留下的痕迹,却不愿意见他一面。
她该有多恨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