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寒光离得太近,几乎是眨眼间便来到了谢济微的后心处。少年失声叫道:“小心!”与此同时,谢济微头也不回,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一般,长剑反手一削,将那道寒光削落,“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低头去看,只见那是一枚短小的铁箭,箭矢上反射着幽微的蓝光,显然涂上了剧毒。
谢济微微微蹙眉,忽然听到不远处几声惊呼,她猝然抬头,只见还有一把短箭却趁着她应付偷袭的空隙,射向了窗内的少年!
那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把短箭上,少年睁大眼睛看着那把短箭在自己眼前不断靠近、放大,然而他的身体却像灌了铅般沉重,用尽全力也无法躲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淬了幽光的箭矢即将刺进自己的眉心——
然而预料之中的痛楚却没有传来,只见一只手出现他眼前,紧紧抓住了箭矢。那短箭在这只手中一寸寸旋转、减速,最后停了下来
箭尖从那只手中露出来一点,和他的眉心只有分毫之差。那箭离得如此之近,近到他甚至能闻到上面腥臭的、属于剧毒的味道,还有新鲜的血腥味。
“啪嗒”一声,一滴鲜血从那只手上滴落下来,滴在他的脸上。
他完全怔住了,甚至连脸上的血迹也忘了擦,只是看着谢济微将手移开,随后向外一掷,那枚短箭便沿着来时的方向飞去,没入了黑暗中一个人的眉心处。
那人一声不吭,向后倒去。旁边的人连忙扶住他,却发现那短箭完全插进了他的脑中,他已经气绝身亡了。
谢济微转过身来,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薄怒:“我本无意杀人,但若是诸位还要赶尽杀绝,就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之前说话那人站在她对面不远处,只觉心中悚然。这人来路不明,却不知为何一定要护住那少年,虽然年纪轻轻,一身武功已臻化境,放眼天下,恐怕无人是她的对手。然而他此番前来,已经在陛下面前下了军令状,势必要将那少年带回去。
正僵持不下时,一人却来到他身后,低声道:“她中了‘化骨散’,此毒唯有我们有解药,这毒极其霸道,待过几日毒性发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便要求着我们解毒,到时想必也顾不上那小子,还能把她一起抓回去。”
为首那人微微点了点头,也低声道:“不错。”他向谢济微一抱拳,随后转身道:“兄弟们,撤!”
剩下还站着的人便收回武器,扶起地上的人,纷纷上马,很快便消失在了山中。
谢济微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撤走后,才收剑回鞘,转过身却看见少年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担忧地看着她的手,道:“那箭上的毒非同小可,要赶紧解毒才好。那毒似乎是他们专门研制的,只有他们有解药,若是……若是……你便不要再护着我,去向他们换解药吧。”
谢济微随手点了几个手臂上的穴道,却笑道:“不必担心,我是修道之人,这种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少年闻言又是一愣,才想起她是池诸山弟子,自己情急之下,却是忘了这一茬。
他稍微放下心来,心中又升起疑虑,不禁问道:“既然你修道,为什么不用法术对付他们?”
谢济微道:“法术不是用来对付凡人的,修真界有规定,修士不许插手凡间诸事,如有违反,轻则褫夺修为,赶出宗门,重则以死谢罪。”
少年又问道:“可你救我,也算插手了吧?”
谢济微从背囊中取出纱布,闻言微笑道:“你若是愿意随我回池诸山,我便是救了自己的同门,也算不得扰乱凡间。况且我一没用灵力,二没用池诸山的名头压人,此事只有你我知晓,又有谁能知道?”
少年沉默了,片刻后问道:“方才你用的那些招数,是武功么?若我入门了,可以学吗?”
谢济微道:“不错,都是凡间所传武功,和法术没有半点关系,修真门派也不会教,只是在藏书阁中有记载。不过你若是想学,我倒可以教你。”
她的掌心处被短箭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她逼出毒血,简单处理后,便缠上纱布。
少年看着她逐渐消失不见的伤口,沉默了很久。久到谢济微以为他不会出声了,他才缓慢、郑重地道:“——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为什么是我?我想并非是因为天赋,有天赋的人在修真界里如过江之鲫,又为何选我一个因果缠身、六根不净之人?”
谢济微看着他,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她仿佛透过了自己,看向了非常遥远的地方。
“修道之人,便需了却尘缘,曾经种种,皆成飞烟。至于为什么是你,”谢济微叹息道:“我也只是……物伤其类罢了。”
那时候的少年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也不理解为什么出身于池诸山的谢济微会觉得自己和他一样命途多舛,然而等到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之时,他才终于明白过来,只是到那时已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了。
那时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随后道:“之前你问我的话,我想好了。我随你回池诸山修道。”
谢济微神色恢复如常,道:“那便好。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着她,想起昏迷之前他摔倒在冻结的冰川之上,意识游离之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将他抱了起来,让他挣脱了冰冷的、血色的噩梦。
“——寒川,”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叫傅寒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