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傅寒川便被崖下的浓雾吞噬不见,谢济微也紧随其后,穿过雾气时,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随后落在了地上。
只见身边群山白雪皑皑,崇山峻岭高耸入云,偶有仙鹤啼鸣,从山间小道低飞而过,又振翅飞到了天空中。
即使暌违百年已久,谢济微还是一眼便认出来,这里正是池诸山。只不过池诸山常年清修,除非有大事发生,否则弟子便四散在山中各自修炼,此时从这里却隐隐能看到山顶上人头攒动。
谢济微心中一紧,召来飞剑,便风驰电掣般沿着山路向山顶飞去。
然而山顶主殿之外却空无一人,反而是偏殿殿门大开,诸多弟子身穿缟素,立于门前,神色隐隐有悲痛之意。
谢济微从剑上跳下,只见站在最前面的两人正是傅寒川和江谈决。傅寒川双手捧着一个牌位,一步步走进殿内,江谈决落后他半步,也跟着走进去,其他人都留在外面。
谢济微走进一看,那牌位上赫然写着:池诸山第十一代弟子韩湘。
韩湘乃是她师父封荣仙君的名讳,谢济微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那一方牌位。
她于襁褓之中便被封荣仙君带回池诸山,封荣仙君无儿无女,待她便如亲生孩子一般,从牙牙学语的幼童抚养她长大成人。修道途中她未曾多有教诲,然而仁、义、立、智,却是她一早便教给谢济微,令她无论修为如何,都不可忘记修道的初心。因此封荣仙君对她而言,可谓如父如母。
重生以来,她便从薛盈之口中得知她的师长们在她死后也一一离去了,只剩下江谈决年岁较浅,还未到寿限。听闻噩耗时她心中悲痛不已,但当时重伤未愈、自身难保,又有邪魔虎视眈眈,很快便抽离了出来。然而此刻亲眼见到封荣仙君的灵牌,苦苦压抑的情绪便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无知无觉地从她颊边滑落。
殿中只摆着一层层牌位,从上到下数,恰好有十三层。傅寒川将手中灵牌轻轻放在倒数第三层上,随后后退几步,跪在了蒲团上。
灵牌前还有一个蒲团,谢济微也跪下去,和傅寒川一起深深伏下身,再起身时,已是满面泪痕。
傅寒川站起来,身后的江谈决道:“阿微的灵牌,你还是不打算放上去么?”
傅寒川没有回头,只是道:“是。”
江谈决长叹一声,没有再说话了。他在殿中站了片刻,便转身悄然离开。
傅寒川凝视着灵牌,忽然低头向谢济微的方向看去。
殿内光线昏暗,唯有两边各一盏长明灯静静燃烧。幽微的烛火下傅寒川神情宛如冰封般毫无生气,视线透过谢济微,落在了蒲团之上。
“师姐……”傅寒川轻声道,语气中依稀能听出几分颤抖。他当时修为已经相当深厚了,脸色却说不出的寂寥憔悴。
明明知道这已经是许多年前发生过的事了,但谢济微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颤,想握住他的手,却还是摸了一个空。
两人面对面站着,最终傅寒川偏过头去,眨眼间已经恢复到之前冷淡的神情。
他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出殿门。那分脆弱只是昙花一现,走出门外,他是池诸山宗主,也是身系修真界存亡的仙盟盟主,不能流露出一分一毫的软弱,也只能在无人的地方稍微袒露片刻。
大门“吱呀”缓缓关上,殿内只剩下谢济微还站在原地,仰头看向灵牌。
她身后忽然有黑雾凝聚,随即化成人形,走到她身边,也跟着看了一会,忽然道:“一世修为皆付之一炬,至亲至爱永生不得解脱……”
她侧过头看谢济微道:“你心中,当真没有半分怨怼么?”
谢济微没有说话,视线仍然停留在半空中。两边的油灯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响,溅出来的火星落到她的手背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又转瞬消失。
……
“小心,”封荣仙君握住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她被烫到的地方,轻轻吹了吹,道:“不痛了吧?”
手背火烧火燎的感觉果然不见了,谢济微低头看了看,就连伤痕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