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芷玫踩着叶子,注意到了一个身影。
毕钰垂着长发在不远处半蹲着,灵动的裙摆让她手忙脚乱,脚下的高跟鞋一半卡在地砖的缝隙里怎么都拔不出来。
毕钰是个非常在意形象的人,眼下这个情况实在尴尬。
让她在大街上脱了鞋完全蹲下去图手拔鞋跟,怕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向芷玫冷眼旁观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不客气的扒拉开她,毕钰慌乱的踮着脚站稳了。
向芷玫弯腰一把拽出高跟鞋,鞋跟一半还卡在里面,但好歹鞋子出来了。
向芷玫把鞋扔到毕钰的脚边,本想转身就走,想了想又转过头冲毕钰笑了一下。
“季艾璟可太喜欢我了。”
说完才大摇大摆的走了。
以前她总是在不确定,不踏实,可现在再回头看,向芷玫才不把毕钰放在眼里。
心一下子松快起来,松快到想去店里买大杯的杏仁茶,顺手笑呵呵的接起胡伊晨打过来的电话。
紧接着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向芷玫快速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去医院。”
到医院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向芷玫不知道该往哪个楼层走,最后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没多长时间,季艾璟从楼上走了下来。
一段时间不见,他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人显得有些疲惫,他几步走到向芷玫面前,“怎么过来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谁都没有办法的事。”
“那你呢?你也不需要我吗?”
季艾璟冷淡的眉眼微微抬起,叹了口气,把向芷玫拥抱入怀。
向芷玫身上有水果味沐浴露的香气,清新的和医院里浓郁的消毒水味格格不入,给了季艾璟一个喘息的空间。他紧紧的抱住向芷玫,好一会儿才松开手,“今天她状态不好,另外找个时间再过来。”
医院是大部分人的来时路,也是许多人的归去途。
向芷玫没想到再一次见到苟春香会是这么一番景象。
她瘦的如同一具骷髅躺在床上,戴着薄薄的帽子,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说是可以见面,但实际上向芷玫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丝状态好的痕迹。
那天的电话,是苟春香治病的医院打来的。
事情不会忽然发生,只会在不知道哪个节点被发现。
属于苟春香的这个节点,太迟了。
学校每年都会给老师们安排体检,体检时苟春香刚好感冒就没有去,后面自己也没上心,过了不知道多久等真的身体不舒服才去了医院。
胰腺癌晚期。
医生想跟家属沟通,苟春香执意一个人处理,“不需要,我儿子就是中医大夫,我知道该怎么做。”
医生的话说的委婉,几次检查结果综合下来,已经没了手术的必要,进程太快了。
她一个人从医院出来,坐在草丛边人来人往的椅子上,手里握着手机却迟迟没有拿起。
跟季白岩讲?
他们结婚过了大半辈子,两人之间尊敬有余,却少有温情。
以前苟春香觉得没什么,儿子也好,丈夫也罢,没有必要跟别人家里一样亲近热闹,可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人到底还是感情动物。
强硬了一辈子的人,遇到了这样的事也想找人说一说。
苟春香几十年教书育人,对学生向来不假辞色,在大原则上没办错过一件事,可又有什么用呢?
她去学校申请了病退,要求领导不要对外公开自己的情况,回了家也没有跟季白岩说,只讲老家那边有点事情,想回去一趟。
季白岩一向以工作为重,觉得可以等到寒暑假再说,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挑这个时间,不过最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于是苟春香一个人简单收拾了下,住进了医院。
她给自己找了个年纪相仿的护工。
护工大姐是个热心肠,话多人也热情,每天都找话跟苟春香讲。讲丈夫,讲儿子,说不完的操心琐碎。
苟春香以前很不耐烦听这些,觉得无聊至极,可现在再听,又觉得这样的亲情关系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没意思。
大姐的儿子是个撒娇精,什么事都喜欢软磨硬泡的抱着大姐不撒手,常常弄的人哭笑不得,可季艾璟长这么大从来没跟她撒过一次娇。
治疗的过程不好受,有些药清理时医护人员都格外小心谨慎不敢碰到,可这些却要打到她的身体里。
没多长时间,苟春香就想见一见季艾璟。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情况。
季艾璟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在病房里站了许久,护工几次尝试跟他说话都没有回音,如果是在以前,苟春香一定会说他不懂规矩,可这次也跟着沉默了。
生死面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季艾璟没问苟春香的想法,直接通知了季白岩。
季白岩到了之后,眉皱的很紧。
没有关心,没有害怕,出口的第一句话是,“不知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