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如泼墨漆黑,雷声轰鸣,撕裂天地混沌,大雨倾泻泼洒,洗刷长安城满地泥泞。
中堂前跪着个白衣少年,乌眸如墨,其间闪烁星光点点,少年衣襟单薄,禁不住从大床刮吹而入的狂风,抱紧身子打了个寒颤。
靠窗那妇人面色晦暗,随即转身合上窗户,她静默望向堂上坐着的两人,欲言又止,终将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外祖父,求您救救阿娘,如今也只有您能救她了!”
少年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泪光闪烁。
堂上端坐二人齐齐站起,将少年扶起,拍去他身上污泥轻声责备道:“玉安,你这是做什么,唉。”
“爹爹另纳新妾,不管不顾阿娘,阿娘病重难以管事,房中乏匮,竟是连下人也敢使脸色,高呼主母院将要易主。”萧玉安紧抱住白松年手臂,哽咽哀求道,“唯有使两人和离,阿娘才得以喘息休养。”
白老夫人闻言动容,抚袖将萧玉安搂入怀中,轻推白松年哭道:“从前我便觉那人不好,不是个可托付之人,可你偏偏觉他有才,日后必成大器,执意为你仕途将棠儿嫁予,如今倒好,他不但对棠儿不管不顾,还不仁不义丝毫无感恩戴德你当年扶持之心。”
白松年长长叹口气,自责道:“是我看错了人,是我看错了人……”
“爹爹!阿娘!”
屋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身着官服头戴幞头的男子丢开手中油纸伞,大跨步迈入屋内,雨水浸湿的衣摆滴落水珠,他脚步飞快,衣摆随之扬起,水珠顺沿在空中划了个弧度,点点飞扑到萧玉安脸上。
“你们不能让阿姊与萧韩和离!”
他将萧玉安从白老夫人怀中拉出,摘下腰间钱袋塞到萧玉安手中。
“宣季,你……”
未等白老夫人把话说完,白宣季便斩钉截铁打断道:“爹爹不过六品太学博士,而我和二弟还是个九品芝麻官,三弟尚且年幼念书,可那萧韩如今是从三品御史大夫,不如从前榜下观望的萧郎了。”
白宣季顿了顿,继续道:“倘若因此激起萧韩怨恨,对付白家,那该如何是好?阿姊命数已定,难道还要赔上白家其余人的前程不成?”
“啪!”
利落清脆一声打散屋中嘈杂,屋内寂静一片。
白老夫人呆望颤抖停留在半空的手,哽咽道:“宣季,你好狠的心啊!”
这巴掌下手并不算重,白宣季摸了摸稍热的脸颊,坚定望向白松年道:“无论如何,必然不能得罪萧韩,请父亲三思。”
白老夫人气急上头,深吸口气便昏了过去,身侧伺候的侍女赶忙手忙脚乱冲上前来,拖扶其送去里屋。
白松年深吸口气,移开目光看向白宣季身侧那双哀求的眼睛,狠心阖眸,良久,他起身寻人拿来钱袋塞入萧玉安手中。
“外祖父……”
“快回去罢,你阿娘许久不见你,一定会忧心的……”
白松年背过身去,命人将萧玉安送回萧府。
“父亲英明。”
白念棠僵直身子撑了两年,在一个冬夜死了,跪在她身边守灵的,唯有生前伺候在她身边的贴身侍女桃儿和他与裴刹,再不过是管家念及主母仁慈之好,来看过几次,至于萧韩,只有在吊唁入葬之时才露面。
白松年愧疚于他,且不愿白家趟入浑水,屡次拒他于千里之外,直到十二岁那年他拼死翻墙而入,白松年眼见他伤痕累累的躯体,这才潸然泪下偷偷瞒着白家众人与萧韩对质,奋力将他送往郾城远离这是非之地。
只是后来白宣季等人得知白松年救他之事,从此冷眼相待,即便重返长安后依旧不愿让他踏入白府一步。
“大人。”
车窗轻扣两声,帷幔掀起,裴刹探头低声道:“到白府了。”
萧玉安回神抬眸,瞥见朱门顶上牌匾刻着的“白府”二字,不由得捏紧手中信封。
“嗯。”
他淡漠回了一句,再无举动。
裴刹见他无下车之意,叹息松下帷幔端坐马背,仰头高望。
从敞开朱门望去,只见满地丧幡,妇孺相拥,哀鸿遍野。
“回府。”
马车内传来一声淡漠低沉的嗓音。
裴刹随即呼唤前头赶马车夫,挥鞭骑马与车厢并行。
秋风簌簌,鸿雁扑翅南飞,歇歇走走一路,好不容易掠过东郊山头,竟有只顽皮小雁逗留玩耍。
暮色降临,浮光楼墙垣烛灯依次燃起,东边马厩奔腾而出两匹高大黑马。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