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几息,却不见有人应,只有狗猛吠起来的声音。
沈长风再向前,伸手叩了叩门环,往复几次,贴近门板去听,没听到半点人声。
此时天色渐暗,正是归家之时,怎么会没有人呢?
沈长风很想翻墙进去一探究竟,又怕林媚珠若是在里头肯定又会发火,那今日的安排怕是全泡汤了。思及此,沈长风又跑回了惠生堂,结果人去楼空,问左邻右舍,没个给他好脸色,又怎么可能会告诉他林媚珠去了哪儿?
他锲而不舍地敲着门,间或像游魂一样在路上逮着人就问,无奈他形容落魄神思恍惚,被问之人都疑心他是疯子,像躲避瘟神般躲着他,直到最后,连门内的狗也懒得理他了。
暮色渐浓,碎石路上传来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坐在粪车上的倾脚头轻轻扯了扯缰绳,往巷角的侧门走去,不消一会儿,他便提着两只沉甸甸的秽桶走了出来。此时天色将明未明,不少人家的烛火已燃尽,只余惨淡月光将宅院浸得微凉。那粪夫走着走着,忽听见耳边传来些微的窸窣声,侧耳再听却发现那声音又没有了。
粪夫将秽物倒好,阖上桶盖的瞬间又听到身后传来簌簌响声,渐渐,黑暗中又传来了微弱的当啷声,有点像小孩在蹲在角落里玩着什么的声音,在凄清的的夜里显得异常哀切,像叫魂一样接连不断。
循声望去,门脚下一团黑黢黢的暗影,沉沉地压在幽邃的角落里,粪夫站在那暗影侧边,明明看到那头树影在动,他却感觉不到任何风吹过的感觉。
纵使做这门行当见过不少离奇事,他还是被激出一身寒毛。
正想当无事发生,蹑手蹑脚地离去,却发觉那暗影边缘有了漫开的痕迹,像是鬼魅吸足了精气,越长越大,越长越高,地上落下的虚影也变得扭曲,慢慢飘着涌出了手脚,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静静望着他。
粪夫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心跳个不停,擦汗道:“吓死人了!我还以为是石头成精了!”
原来只是个人蹲在门边罢了,只因那男子健硕高大,蜷身垂首,膝头抵着胸口,看上去才像一尊大石头。
那石头精幽幽道:“你为什么不收这家的秽物?”
“啊,他们和我说了这几日都不在啊。”倾脚夫说的话没有什么浓重口音,沈长风听的时候不用连蒙带猜,他猜对面的人不是当地人。
沈长风眼神慢慢聚焦,追着回话人的背影,循循善诱:“她去了哪?”
“惠生堂不是挂牌了吗?东家去襄阳府探亲了呀。”
“你有急事找陈大夫啊?”
倾脚头看着沈长风眼袋硕大,双眼通红,也不知是饿的还是怎的,指尖竟一直打着颤,连走过来的几步都虚浮凝滞,心道:脸色这么差,看来这小伙不光有病,还得是重病啊。他本着好心的想法劝道:“他二位大夫可没这么早回,您要真有事可别拖啊!”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约莫也有四五日了。”
四五日,那便是照夜玉狮子不见那日她便走了。惠生堂的人是得了吩咐不让他看到挂牌,她知道他会找他,她是故意不让他知道她的行踪,所有人都在为她打掩护,没有人同情他,都在帮着她躲开自己。
几日来的辛劳酸苦齐齐翻涌上喉头,沈长风觉得连呼入的气息又苦又辣。他知道万事开头难,但他没想到会这么难。
“听说襄阳府来了几个大官!哎哟那排场大得,诶?是什么官老爷来着,叫什么,就是那位,您肯定也听过的,就是那位啊,听说楚王新修了武侯庙,那位前来祭拜……哈哈您瞧我这记性,突然就忘了!”粪夫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边往下一家拎恭桶,“听说还办了庙会,还有灯市杂耍,我家几个娃也闹着去看,你说这不是给我添堵呢?”
沈长风快步走到巷角的粪车,三两下解开扣环和皮解绳,那马儿嗬嗬叫起来。
那倾脚头听了笑道:“阿丑,你叫什么?你也想去看花灯不成?”
那倾脚头回头时,那马儿的鞅已断作两半,被人扔在地上,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又是惊又怒,叫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偷马贼!住手……阿丑,阿丑哇!”
沈长风已翻身上马,大力一挥马鞭,一人一马急速冲入黑夜,直至身声音渐不可闻。
荆州府与襄阳府虽有接壤,然即便是快马也要跑上两三日才能到,沈长风不要命似的催促马儿前进,硬是在翌日城门关闭前一瞬冲入了襄州府地界。
沈长风是狠人,那匹名叫阿丑的马也是匹狠马,被这般折磨竟也没有倒下,停下第一时间就是朝沈长风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