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狂风大作。
乌云压顶,遮天蔽月,穹顶仿佛要塌下来一般,雷声震耳欲聋,炸裂电光划破天际。
炽焰熔浆停止了喷洒,所有火龙不再流动。
随着一道凄厉的啸叫,火妖从裂口冲出,张牙舞爪地扑向竹妖。
眼见竹妖在突然袭击下摇摇欲坠,东隅激得大喊:“小金灵,去帮她!”
金鞭仰头轻喝,在空中飞舞一圈,携翻江倒海之势,直奔火妖的面门。
罩头一击后,趁火妖摇晃之际,长鞭狠狠箍住他的脖子,生生将其抽离原地。
竹妖抬头狠绝一笑,飞身上前,抱住火妖,一挥竹笛,将金鞭打飞。
随后,她就这般钳制着逐渐衰竭的火妖,缓缓沉入裂口。
“哗!”
大雨倾盆,浇熄了或大或小的火堆,覆灭了或长或短的火龙。
雨下了半夜,直到天空中最后一朵乌云散尽。
时近破晓,东方的天空慢慢透亮,霞光点染云边,再温柔地扫过峰峦、大地。
冬日的深山清晨,万籁俱寂。
古老的树木被涤荡一空,苍翠的枝叶焕发新绿。
天空和大地一片澄明,宛若新生。
东隅打了个寒颤,在雨里守了半夜,早已冻得麻木,此刻被暖阳照在身上,温暖得不真实。
她有些恍惚,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墨淮桑拍了拍她,缓声道:“都过去了。”
东隅转头,看到了比冬日阳光更温暖的笑容。
她的心定了。
“三郎,我们在周围巡查了一番,没有任何异动,就是……”墨言挠挠头,“要不你们去看看吧。”
东隅跟着踏过早已冷却成硬石块的炽焰熔浆,来到四方池的另一面,看到一块暗褐色石像。
她盘腿端坐,双手合掌,披帛迎风飘逸,眉目栩栩如生,翩然如画,一面清丽灵动,一面坚毅果决。
东隅不知为何,心里既难过又释然,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
“你呀你,刀子嘴刀子心,那炽焰熔浆只会定格你最后的画面,死到临头还对自己这么刻薄,忍着痛硬摆成这般姿势吗?”
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以前你不愿意……露脸,现在终于……用真面目……示人啦?放心,四方山这一方生灵,会记得你。”
此间事了,墨淮桑突然想起什么,招来墨言吩咐道:
“昨夜地动,四方山的山体结构必然有变化,你速去召集折冲府新调过来的兵士,往矿洞里探一探。”
墨言领命,留下一半侍卫,护送墨淮桑和东隅回普贤寺的客舍。
寺庙里的僧人已尽数撤走,无人供应早膳与热水。
东隅换了身衣服,便拖着疲惫的身躯与墨淮桑汇合。
直等到午时,才见墨言灰头土脸地回来。
“三郎,失踪的山民和村民全部带回,不过矿洞塌方,砸死了两个。此外,还有数百个外邦人,他们都是被掳去开矿的。”
墨言面露沮丧:
“看守的人早就逃了,证据也被毁,再深一些的地方都被掩埋,兴许挖开后能找到线索,是个大工程。”
墨淮桑眼眸黑沉,暗藏汹涌:“着人一个个录口供,我等只管如实禀报,其余的等圣人圣裁。”
讯问了一天一夜后,墨言拿到厚厚一叠口供。
期间,陈刺史数次求见墨淮桑,都被他以审案为借口逐一打发。
墨淮桑着人安排了死伤人员的抚恤、善后工作,便以圣人要求紧急回京为由,趁着天色微亮启程。
走了半天,预计陈刺史追不上来,急行军模式才终止。
东隅自那夜后便萎靡不振,一天有大半时间在闭目养神,连颠簸的赶路都不能叫她清醒。
墨淮桑掐着点唤她起身用膳,她迷迷糊糊地嚼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墨言说话。
“……那吴里正也是个大义灭亲,知道吴大郎被拜火教发展成奸细,直接将他从族谱除名……
“对了,里正说要重新给四方竹妖小娘子盖个神庙,他亲自监督,不接受任何来路不明的捐赠,嘿嘿嘿,郎君也捐了些银子……”
午膳后,墨淮桑吩咐急行军赶路。
小神婆这个状态,他想快些回京让薛老头看看。
七天后,马车抵达京城,直奔皇城而去。
见一架毫不起眼的马车来势汹汹,皇城门口的金吾卫早已拔刀相向,严厉呵斥。
陡然见那车夫手持一块金色令牌,众人立刻跪地放行。
赶到太史局,薛老道长被急匆匆地推上马车,跟微微睁眼的东隅面面相觑。
他立刻破口大骂:“混账东西!你是急死鬼投胎吗?催得老道的道心都要破了,小娘子这不好好的吗?”
嘴上骂骂咧咧,手下倒是不疾不徐地把脉。
脉象越平稳,老道长就越生气:“臭小子!不就是气血亏空吗?补就好了嘛,做什么火急火燎……”
一直紧绷着脸的墨淮桑,这才松了口气,跟早已等候在一旁内侍去了御书房。
再次挨骂。
“寡人的牌子是给你这么用的吗?第一时间居然跑去太史局,逆子,你要气死寡人……”
墨淮桑默默跪了片刻,趁皇帝舅舅喝茶润喉之际,将一叠整齐文书上呈:
“舅舅,这趟远差,我和属下幸不辱命……”
皇帝噎了半晌,听着条理清晰的禀报,翻着分门别类的口供,看堂下的逆子倒是越瞅越顺眼。
当听到金矿和外邦胡工时,皇帝的笑容凝固了,眼里闪过一丝阴霾。
待墨淮桑回禀完毕,皇帝点点头:“起吧,累了吧,用些点心,听闻你入宫,你李少监便早早备好,谁知……哼!”
墨淮桑乖巧地放下点心,埋头听训。
“这趟差事办得不错,不单是降妖,还有善后,都超出寡人意料。”皇帝脸上重新有了笑影,“后续你就别管了,金矿的事……寡人会另外着人负责……”
皇帝说完安排,又絮叨片刻,便赶着墨淮桑出宫歇息。
一行人终于在傍晚回到墨府。
沉寂了半个多月的府邸,仿佛也被注入了活力,霎时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