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在她一脸无谓走神时,突来的问候自背后响起,惊得她一激灵,回首看去,原是银甲裹身的崔皓羿。
“咳——那个,你怎么在这儿?不用守在长公主身边吗?”
“麟华殿下自入山庄后便无需我近身随护,方才若无玄猫误闯宴厅,我该守在屋外。”
比起满屋的绫罗绸缎,崔皓羿一身银甲实在醒目,略有褪色的披风自他肩头垂系,暗红料子也已被风霜磨起细小毛边,可这般“瑕疵”不仅未减少他的风姿,反而更衬得他意气风发。
若使生人瞧见,定以为他孤傲不群、不可向迩,但偏他开口,嗓音温润柔情,话语间尽是暖意。
“所以……当真无恙?”
“无恙、无恙,还请崔郎将放心——”
迎着崔皓羿的注视,她浅笑着拖长了尾音,好以此佐证她所言确实可信。
看来那日她托樛木向崔皓羿解释多遍还是徒劳,对方对她身体状况的挂念并未削减分毫,如今当面的一再询问,竟让人生出几丝无奈。
只是展露出来的是无奈叹气,可于心底泛起的,却是意外的、丝丝缕缕的轻松。
心头少了些紧绷,她品味着今日难得的愉悦,仔仔细细端详身前人一眼又一眼,从微乱发丝到清湛眉眼,崔皓羿还如初见时亲善。
察觉到对方双眸中逐渐流露出不解,她一个没忍住便是笑意愈浓,眼波流转间,赶在崔皓羿开口前率先出声:“只是……崔郎将身上好像有些不对劲?”
“嗯?”崔皓羿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地轻锁眉头审视自己,神情中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专注,似无辜,又似紧张,“羿身上可有不妥?”
“有,且不仅不妥,简直妨碍他人心情——”
“崔清婉”强压笑意,绷起脸,刻意压低嗓音模仿道:“好一个大胆崔三郎,迎接长公主回京竟未着朝服,还穿戴一身的盔甲,怎么,尔是要在众人面前逞威风吗?朝服何在?”
“我……”
崔皓羿喉间逸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噎住,一双清湛双眸也在霎时涌现出浓重无措,嘴唇翕动,仿佛立刻就要将实情和盘托出。
不对!
对方眸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慌乱与之前二人巷尾交谈的画面重叠,那段极不愉快的记忆立刻在她脑海中逐帧播放。
她心头一紧,近乎本能地驱散脸上强装的严肃,然后努力扬起一张见好就收的灿烂笑脸,语速飞快:
“好啦好啦,不要着急!我知道你没在逞威风,肯定有缘故的对不对?但今日闷热,你裹得这样密不透气,会不会不舒服啊?嗯……反正没人留意,你要不去角落躲躲?那边有冰气,会好受一些……”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神带着几分捉弄人后的心虚向四下瞟去。
她并不认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能有多大威力,起码这样的话对旁人说了,多半是换来一个白眼或一句笑骂。
可崔皓羿是个例外。
明明对方也曾有类似的行为,可当主动方换成了她,氛围就变得古怪起来。
仔细想想,被捉弄完后,正常的情绪应是气恼,或是无语?总之,不该是崔皓羿这个样子——何况她那一番话语根本算不上高明,怎么着也不会真的诈唬到对方,引得他如此迫切地想要坦白。
这样迅疾的反应,这样全然的接纳,仿佛她的每一句话,无论真假,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需要他立刻、虔诚地回应。
而崔皓羿这副模样,竟像是……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哪怕浮木只是轻飘飘在他额头戏谑一点,他也甘之如饴,甚至还带有一丝隐秘的、被选中的满足。
等等!哈?
意识到脑海中假设了什么样的可能后,她冲自己扣了个问号——
不是,我是不是有病?我什么时候这么自恋,还把现世文艺作品中才有的病娇属性按在崔皓羿身上?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光风霁月的翩翩君子!我怎么能这么揣测?!
或许是因为上次那场无疾而终的谈话,在她心底埋下了些无法忽视的不适,而那些不适,又在这次别后重逢的交谈中更显怪异,还隐隐让人不安。
“不妨事,多谢……体贴。”
崔皓羿喉头滚动,硬生生咽下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盘桓于心底无数次的称呼,他的声音听上去依旧温和,但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两日前,回京使团遭遇贼匪,羿向长公主请命,率三五骑射好手夜袭清剿,待平定后复又追赶,今晨方与使团汇合。甲胄在身,羿本想着进城面圣后再换,是孟少卿提醒山路恐逢暴雨,殿下安危要紧,便……来不及更衣了。”
她听得明白,可诸多字眼在舌尖滚过,终是没连成合适的句子。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他方才那溺水者般的眼神,和那句差点脱口而出又硬生生咽下的称呼,一种混杂着尴尬、惊疑和一丝……她不愿也不敢深究的悸动,让她只能答得磕磕巴巴。
“哦、哦,清剿贼匪啊——”
“喵~”
正当这时,一声意想不到的娇细猫叫恰巧传来,引得她忙是循声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