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没有直说,只是让我先问问你的打算,”赵杙忖度稍许,负手笑道:“种世宁今岁二十有五,虽说出身行伍,却恂恂若儒生,与其他蛮勇武将大为不同,也算是不错的人选。”
赵橓华脸色却是一变,宗室女与武将通婚者比比皆是,但兄长明知她与宋纪两情相悦 ,却还将种世宁考虑其中,甚至搬出孟太后的名头,她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便皱起眉道:“我看根本不是娘娘想要赐婚,而是九哥你的主意,回来的这几日里,娘娘只关心我在外面受了多少苦,从未问过我与种将军之间的事。”
编造的幌子被直接戳破,赵杙面上仍旧泰然,“在我这个兄长眼中,自是谁都配你不得,但你总是要成亲的,当然要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种世宁品行端正,又有官爵军功在身,可为良配。”
赵橓华听后反倒发出一声冷笑,她抬起眼眸,瞥向故作镇定的赵杙,兄长的野心她一直都知道,秦文忠公在世时热衷于拓边之事,因谋略非凡常有胜绩,他便主动提着束脩向其拜师求学;宋相公在理财上颇有门道,他便投其所好,借着鉴赏书画之名向其请教如何解决财政积弊,如此种种,与宗室内其他皇子表现得截然不同,两位相公自是欣慰万分,对兄长可谓是毫无保留,因而在旁人看来,这两位相公早就成为了兄长的亲信。
还有宋纪,他对朝堂之事向来不感兴趣,哪怕高中状元也只想领个闲职闲散度日,好研究他那一屋子的金石古物,可兄长看中他的理财能力,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竟然一反常态,有了升迁之心,后来,她才知道兄长是假借她的名义向宋纪提出条件。
“九哥何必给自己找补?你不就是想利用我来拉拢世宁?”想到这些,她心里不由窜出些怒气,“其实九哥不用有所顾虑,种将军不会拥兵自重,世宁更不会,种家满门几乎都死在金人手中,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只想着何时能够踏破敌境,以雪国耻!”
赵杙先是一愣,而后无奈地笑出声,“阿乐,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他顿了顿,又道:“如今爹爹与姐姐(生母)都远在他乡,我作为兄长,自然要尽心竭力地操持你的婚事,我并非想乱点鸳鸯谱,而是看你与种世宁关系匪浅,还以为你对他有意。”
赵橓华见他仍在搪塞,心中更是窝火,“在国仇家恨面前,我的婚事实在是显得微不足道,九哥不去思虑如何洗血国耻,光复社稷,反倒在这里操心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真是令我不齿。”
赵杙面色颇为难看,无论哪一句,她都没有说错,光复社稷举足轻重,他现在也的确对种康定与种世宁心存忌惮,汴京城破后各路军队溃散,天下可用之兵所剩无几,而这叔侄二人都统率重兵,孟太后又允其便宜行事,若他们受人唆使萌生不臣之心,他将毫无反抗的余地。
其实试探着说出二人的婚事时,他也存着侥幸之心,因为种世宁身为女子的传言实在太过荒谬,而今他在朝中的臂膀被孟太后卸掉,几位宰辅也只围着孟太后商议国事,这几日连札子也甚少递上,如果能掌控住种世宁,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己所用,便能将种家军牢牢握在手里,乱世之中,精兵强将远比纸上谈兵的文臣要重要得多。
眼见二人有些僵持不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宋识暗叹口气,只得放下手里的笔,“阿乐,成亲对于你来说怎么不算是终身大事?”
赵橓华眼眸睁大,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阿识,你怎么能帮着九哥说话?”
宋识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对着赵杙道:“不过既然是终身大事,那便更要慎重,想必阿乐一时半刻也做不出决定,官家又何必执着于此时刨根问底?”
赵杙僵着的面色缓和许多,他不自觉瞥向宋识,笑着接下话头就坡下驴:“宋娘子说得在理,成亲之事马虎不得,自然要让阿乐好好思虑一番。”
最后一句话拖长语调,似乎暗有所指,先前试探不成,他心念一转,一计又上心头,“种世宁乃娘娘与几位相公钦定的人选,文韬武略想来都是个中翘楚,今日他赴任汴京,我身为一国之君,当亲自为其饯行,阿乐 ,正好你要去,不若随我们一道前去?”
不等他说完,赵橓华便忍不住呛声怪气:“人都要走了才想起来这些,九哥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功夫还真是精进不少。”
赵杙的脸色再次僵住,他抿了抿嘴唇,笑道:“阿乐,瞧你这话说的,我当然是早有打算,”说着,他抬头看向窗外,“都这个时辰了,种世宁他们也应当快要清点完粮草辎重了吧?”
乔讷抬目觑看着前方,官家侧目而视,俨然是让自己答话,他斜眸瞥了眼天色,外头日正高悬,时辰已然不早,种世宁等人都是行伍中人,做事干脆利落,自然不像衙署里的那些小吏侍者,一些小事都能拖沓许久,便垂首答道:“都说种家军军纪严明,此时午时将至,想来种将军都已经准备妥当。”
赵杙略微颔首,转身又问:“东西可都备好了?”
乔讷愣了愣,捏紧掌心不动声色道:“都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