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阿奶,不用愁,你家几个孩子都很上进,置办骡牛早晚的事。”苗氏解下面前的围裙,抬手急匆匆走来就揪着儿子的耳朵。
出门前就和孩子交代过,买了牛车就立刻回家来,非要在村里炫耀啥。
黄梅也没给儿子好脸色,但孩子大了,在外得给他留些脸面,于是取下袖笼冲妹妹、妹夫道:“今晚我们就不在家里用晚食了,得回去安顿好骡子。”
不等黄杏上前劝和两句,两家长辈已经催着孩子将骡牛赶回各自的家中。
沈青山并不晓得自个犯了错,所以他还嬉皮笑脸的问女儿,“哟,乖女儿,咋这么快就把酒坛子买回来了,爹明日就去山里瞅瞅,那野葡萄熟没熟。”
沈瑶瞥了一眼亲娘的脸色不敢言语,小声辩解:“也不都是拿来酿酒,明日我得做黄豆酱。”
黄杏冷哼一声,唤丈夫进主屋训话。
蒙蒙细雨就在此时下下来的,且越下越大,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
杨继宗将十个酒坛子搬进厨房一边做晚食一边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沈瑶。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早上他就给了文英二两,现在又给她十两,她不信杨继宗抄书能赚这么多?
杨继宗将汆水的豆芽菜捞出来凉拌,“还记得之前来咱们家中学造纸的四个学生吗,我给了他们本钱,让他们开了一间造纸铺,生意还不错。”
沈瑶闻言恍然大悟,“那你给我这银钱是?”
“我的就是你的,往后我挣的都给你,你想怎么用都成。”杨继宗说完就推开沈瑶让她回屋等饭,不必陪着他在厨房受热。
沈瑶的心就如同这潮热的天,将十两银子收进怀里并没有走开,反倒是和他一起做晚食:“这钱我先替你保管。”
翌日,天依旧是阴沉沉的,雨水连绵不断。
黄梅早起在家用过早食后就惦记女儿,坐立难安,也不知道女儿和丈夫跟着茶商走到了哪里,那个地方是不是也和家里一样在下雨。
田宝来在给骡子收拾棚屋时看着老娘忧愁的模样,便开口道:“娘,您今日不去点豆腐吗?”
“去,怎得不去,我这不是担心你妹妹。”黄梅从屋里拿了围裙袖笼就往外走,没走两步,又回来取蓑衣和斗笠。
路过沈家时,黄梅瞧院子里两小姑娘在廊下忙碌,于是推开篱笆门进去问话:“阿瑶,你和文英在忙啥呢?昨日去城里可有收到你宝珠姐的信?”
沈瑶把昨夜浸过的黄豆滤掉水,让文英先拿进去煮,朝外头的黄杏走去,“姨母,表姐还没来信,您放心,表姐和姨父舅舅们在一起不会有事的,冬生天天在铺子里等信,一有就立马给咱送回来。”
黄梅实在想念女儿,听着阿瑶宽慰自个的话,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好孩子,姨母就是想你表姐。”
黄梅掏出帕子抹掉面上的泪水和雨水。
沈瑶立刻伸手握住她的手:“姨母,表姐不在家,还有我陪着您呢,我做黄豆酱给您吃,吃了保准您心情好。”
“还是阿瑶贴心,你表哥和你姨父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心里装得全是他的骡子,一点都不关心姨母。”
“回头我就替姨母好好说说表哥。”
黄杏从主屋出来后,黄梅心情已然被沈瑶哄好不少,两姐妹携手去寻苗氏。
沈瑶看着蔫头巴脑的父亲,凑到跟前问话:“爹,今日你还能进山吗?”
“进啥啊,你娘昨晚就训我了,让我多操心操心兔舍和蚕室,还催我用冬生家的牛车去城里拉砖瓦,女儿啊,你是晓得爹赶车的技术,这下着雨呢,你娘她,她可真行。”
沈青山叹了口气,虽然嘴里埋怨着,但身体还是很诚实,该干嘛就得干嘛。
家里没了旁人,沈瑶冷不丁开口问杨文英:“你哥会赶车吗?”
杨文英握着笊篱的手一顿,有些不确定:“要不晌午等哥哥回来,你亲自问问。”
“嗯。”沈瑶和杨文英接着专心做酱。
煮好的黄豆一捏就碎,把这些煮过的豆子悉数倒在竹匾上滤水摊开,散掉热气。
豆子冷却后再裹上磨好的细面粉。
杨文英将家里的麻布裁剪成块铺在四个竹匾里,瞧着沈瑶将裹了面粉的黄豆一层层铺在上头,然后还寻出了她们俩盖的旧被蒙在四个竹匾上方。
“阿瑶,这黄豆还怕冷吗?”
沈瑶被杨文英的口吻逗笑,告诉她盖被是为了让豆子长毛,然后再把这些长毛的豆子晒干制成酱黄,往后酱黄晒得越干,做出来的豆酱才越香。
等天气好了,再把酱黄下盐水里搅拌,每天都得搅拌。
杨文英听着就觉得这黄豆酱制起来很麻烦,很耗费时间:“那什么时候能吃,怎么个吃法呢?”
她很怀疑长毛的东西能入口吗?
天气热,家里剩余的饭菜若是留一晚上,第二天起来她光闻着味儿就恶心,要是长毛,岂不是和后院茅厕里那些——
杨文英一联想就忍不住干呕。
“怎么也得晒一个月,这黄豆酱可以拌面条,可以涂在饼子上,还可以做蘸酱菜吃,咋啦你,想吐啊。”沈瑶抬眸瞪她。
杨文英摆摆手冲出屋去到哥哥的房间,声音里都透露着绝望,“我去拿笔墨,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给吕掌柜去信谈绒花合作的事情吧。”
沈瑶关上房门,追了过去,不用取笔墨,直接在杨继宗屋里写就是。
杨继宗都说了,她是可以随意进出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