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地,楚北翎想起那天上楼时邢禹孤寂的背影,大概心虚怕被其他人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传到黎书映哪儿,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直接将这个方案否了。
邢禹:【想法和创作主题也没有?】
楚北翎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概念‘越美好越害怕得到’,他回:【有了。】
他打算重新复刻加工去年那副闸弄口的一家三口。
而这一刻,楚北翎才意识到,他可以临摹,可以写生,可以是同学老师眼中的天赋型美术生,但是他的设计以及创作灵感多来源于邢禹。
邢禹:【有主题了,想到要怎么画是时间问题,别着急。】
楚北翎:【我去画画了。】
邢禹:【嗯。】
楚北翎放下手机,脑海里已经将构图完成,他抬笔在油画布上起草稿。
画面里:
【他将自己的背影放在右下角落地窗前,身后是孤寂空无一人的客厅,玻璃窗外是对面温馨一家三口欢乐的虚影,而邢禹若有若无的身影倒影在玻璃窗上与对面的一家三口重叠,邢禹隐藏在内。】
旁人以为,他在看一家三口,只有楚北翎自己才知道,他通过一家三口在看玻璃窗上的邢禹。
大致草稿起完,楚北翎发给林听岛,他大概和她解释一番作品的故事概要后,林听岛让他上色。
当然楚北翎省去了邢禹的那个部分。
中午时分,房门被敲响,楚北翎过去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陈奶奶,他有些意外:“陈奶奶,你怎么下来了,有什么需要直接打电话给我就好。”
陈奶奶:“我是找你到我哪儿去吃饭的呀,你很久没来了,都不想陈奶奶呀。”
“想的。”楚北翎问:“邢禹让您来找我?”
陈奶奶:“知道你在家,我自己过来的。”
楚北翎不去六楼和陈奶奶他们一起用餐本就是躲着邢禹的缘故,现在说清楚也不用太躲着,只是邢禹不在他也不会下厨做饭,麻烦陈奶奶一个老人家还得给他做饭,便没有去找她。
现在陈奶奶亲自过来找他,怕老人家伤心,楚北翎只好跟着陈奶奶一起去了六楼。
下厨什么,他是真的不行,最多煮个泡面外加个鸡蛋,楚北翎不想陈奶奶太辛苦又无能为力,只能在她身旁打打下手。
陈奶奶做完饭,楚北翎一一将菜品端上桌。
祖孙两个人在餐桌前入座,老人家给他夹了一个大鸡腿说:“最近和小禹闹变扭了,因为什么原因呀?”
楚北翎说:“陈奶奶我们挺好的,您别担心了。”
陈奶奶点头没在多问,而是说:“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要多多沟通,不要不沟通,有很多人,很多事都毁在不沟通上,人的离别总是来得很快,有时候未说出口的话,真的可能因为变扭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所以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大概是因为陈奶奶说了这样的话,楚北翎突然很想和她聊一聊关于邢禹的事。
“陈奶奶,我有个朋友喜欢上一个男生,他自己就是一个男生,他本人……是不太介意同性恋这件事,可是周围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告诉他这事不太正确也不太对。
那个朋友也怕和喜欢男生真说清楚,然后和喜欢的男生在一起,最后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迎来,不太好的结局,还会被周围人议论,他本人不太害怕只是害怕对方被周围人议论。
所以,那个朋友一直不太敢往前走一步,想维持现状,或者保持曾经相处的模样,可是又怕喜欢的男生伤心,就算那个男生答应现在可以维持现状,那个朋友也很清楚明白,这不是办法,而他们现在状态,确实不太适合在做普通朋友了。”
楚北翎顿了顿继续说:”那个朋友真的挺纠结的,可是有没有办法破局,陈奶奶你说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呢?”
他是真的很迷茫,不知所措,需要旁人指点一下。
陈奶奶听完说:“喜欢一个人没有任何错处,无论男女,同性还是异性喜欢一个人都没有错,你朋友的担心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你的朋友有没有问过喜欢的那个人,是否愿意一起承担,也许对方并不害怕呢?不要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至于担心不好的结局,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性格和能否沟通决定大部分事情,只要他们想,是可以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楚北翎:“不一样?”
陈奶奶说:“是,每个人都不一样,就算同样类似的事,也会不一样,性格决定一切,哪怕所有人都认为这不正确,只要彼此喜欢,好好沟通,再多困难都不用害怕,那就会不一样。”
楚北翎似懂非懂:“真的可以不用担心和害怕?”
陈奶奶解答:“只要对方与你心意一样,且愿意一起承担,那便什么都不用害怕,很多时候没有标准答案,也不用纠结怎么做,最想做什么,就去做,这个世界没有百分之百的圆满,只有不去做的遗憾。”
楚北翎听了陈奶奶的话,虽然依旧担心与害怕,却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坚定。
只是他任然需要时间。
——至少在他脱离黎书映控制之前,他不能任性盲目。
除夕前两天,邢禹结束了数学冬令营回到闸弄口,而楚北翎最近这几天也在DDL,参加毕加索大赛作品《凝望》最后的收尾工作。
楼上邢禹又开始拉大提琴了,低而沉的旋律将楚北翎拉入其中。
等他回过神时,原本那副《凝望》丰富多彩的颜色被一片钻蓝铺满,其他颜色早已黯然失色——
唯有正中央显眼钻蓝色邢禹的人像,变成画面主体。
“……”
楚北翎低头一看,他手里攥着一支老式钻蓝颜料,管身上烫金德文标签“Ewig”(永恒)在昏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没换过任何颜色。
出神毁掉自己辛苦创作小半个月的作品,是楚北翎没想到的,他呆愣一瞬,开始补救。
好在也还能补救。
他走出卧室,在客厅小仓库里翻出一罐铅白重新坐在画架前。
楚北翎剜了一大勺铅白,试图用铅白覆盖钴蓝显目的人像,将耀眼的邢禹从画面里压下去,以免太喧宾夺主。
楼上大提琴,刮刀沙沙声以及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他认真的开始自己的补救工作。
铅白本是最厚重的覆盖色,可混过多亚麻油的膏体开始打滑,楚北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越刮越烦躁,越刮越急,下手越来越重,用的颜料以也越来越多。
每一刀都让那蓝色更鲜明。
最终整张画布变成混沌的漩涡,铅白和钻蓝相互撕咬变成泥泞的灰蓝。
一团乱麻。
“操——”
覆盖失败。
楚北翎不仅没有覆盖成功,反而毁了这副画,他没办法将这幅作品交上去了,只能重新画。
两天时间完成一幅油画作品,楚北翎实在不太敢保证,他深吸一口气,将油画布扯下放进储藏室里,又重新翻出油画布,在木板上钉好。
重新作《凝望》。
而那副喧宾夺主,被楚北翎用钛白覆盖主体为邢禹变成混沌灰蓝的《凝望》。
直到后来楚北翎才明白——
有些人像里的钴蓝,你越想覆盖,它渗透到越深。
永远不可能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