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阿秋陪着谢迢驰出宫门,才发现左相公仪休已然牵着一匹高头大马,正在路旁等候。
公仪休一见谢迢过来,便拱手笑道:“还望太子殿下恕臣冒昧,不请自来,陪殿下走这一趟。实则是上官首座有命,必要保护殿下安全,再者臣这三寸之舌,好歹也能起点作用。”
阿秋和谢迢这才知公仪休等在此处,竟是上官玗琪的请托。想来谢迢使萧长安去寻阿秋的同时,上官玗琪闻说此事,便立刻传话给宫外的公仪休了。
说实话,公仪休确是绝佳人选,他本身武功高明,又是第一流的外交人才——且,还是男子。
阿秋生长南朝,心中并无男女之别,从前在兰陵堂,亦从未觉得有何不便,横竖刺杀时,被杀之人也不会特地指定杀他的必须是男是女。但听了谢迢对于北羌王师短短两句介绍后,便立刻明白:在愈野蛮不开化之地,妇女惯常被视作猪狗牲畜一般,愈有美色愈是如此,惹人贪欲。故此,某些特定场合,能由男性出面,会减少麻烦。
她由此,亦首度深刻感知到,所生存的环境,对于人的影响何等之大。
即便以裴夫人之狠辣,宸妃之怀柔,恐怕在北羌那种环境下,亦很难发挥自己的所长,赢得如今这般的尊敬。
她又更想到另一个人,那便是前桓华池夫人墨夷碧霜。不想也可知,她在北羌曾遭遇过何等的待遇,而后形成后来凉薄冷漠的性情。
谢迢见得公仪休在此等候,也是先一愣,而后却不自然地笑道:“却不知上官大小姐,与左相原来却能说得上话。”
公仪休稍稍一愣,立即笑道:“上官首座是关心太子殿下安危而已,误打误撞出宫时遇到臣,或者想起臣曾经陪殿下去安抚建章师,觉得臣也还略有点用处,便索性将此事交给臣了。”
谢迢方才霁颜道:“如此,有劳左相了。”回头笑向阿秋道:“有左相在,我们又可多几分底气。”
阿秋其实亦心下暗自奇怪:上官玗琪出身上官世家,论理要托人也该是先托她叔父上官祐,怎地会想到拜托公仪休的?且公仪休那般自命风流的范儿,怎看都不是上官玗琪会肯多说一句话的类型。
三人边策马驰骋,阿秋已忍不住问道:“那宁王斛律光,究竟是怎样的人呢?是否也和北羌王师的士兵一般残暴不仁?”
公仪休已先答道:“这个我倒略有所闻,北羌宁王知书识礼,能写诗,擅书法,算是汉化程度较高的胡族,司乐大人不必太担心他本人粗鲁不通礼数。”
阿秋恍然道:“怪不得派他出使我南朝。”
同时又想到,斛律光之前聘定的妻子,便是萧氏嫡长女萧羽,看来这人极懂得汉人治国的重要性,是个强劲对手。
她口中同时问道:“那么争夺未来的大汗之位,斛律光在北羌可有对手?”
公仪休露出赞赏神色,道:“大司乐见得极明。北羌此刻的大汗斛律金,是斛律光的兄长,但斛律光却是王储之位呼声最高的人选。按照北羌民族的习惯,斛律光所有的儿子和兄弟,均有继承汗位的资格,至于究竟是谁,那便是强者称胜了,故此这些年斛律光没少四下拉拢收买人心。估计他此次自请出使南朝,也是存了这一念头。”
阿秋忍不住点头道:“左相果是人才,对北朝国情如此熟悉。”又扭头向谢迢道:“上官首座此次,算没有找错人呢!”
谢迢深居东宫,从前亦少涉政,其实对北朝事务了解不多,若非顾逸、谢朗先后出事,此刻亦不会由他去会晤斛律光,听得公仪休言谈宴宴,条理清晰,颇有些讪讪然,此刻便心悦诚服地道:“左相不愧是本朝年轻一辈最杰出者,可寄重任。孤先谢过你肯来相助了。”
公仪休边策马而行,边轻松地笑道:“殿下过奖了,能辅佐殿下建功立业,自然是臣的幸运。”
三人如旋风般一路驰骋而过,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首。
到得饮马驿之前,公仪休早有预备,自袖中取出符节,道:“我们是东宫特使,求见宁王殿下,还请通传。”
那守门的北羌兵士高大魁梧,凶神恶煞,他先上上下下打量马背上的三人一番,却不接符节,冷笑着道:“甚么乱七八糟鸟人,也敢来骚扰宁王,快滚罢!”
谢迢刚想问公仪休,为何不直接报上太子和少师名号,却要拐弯抹角,致被士兵刁难,已被公仪休以眼神阻止。
阿秋多行走江湖,却会得了公仪休之意,也不吭声,却策马离公仪休近了些,预备随时出手。
公仪休欠身笑着重申道:“东宫来人,求见宁王殿下。这里是南朝之地,宁王殿下不会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罢?”
他这句话声音甚高,确保能送入驿馆院落之中。
果然这声送出,哗啦啦一阵兵器碰撞声响起,立刻自门内走出十数个北羌军来,人人均杀气腾腾,执刀带棒,不怀好意地围了上来,更有人不住以目光瞥马背上坐着的阿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