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鳞片极厚,且具有五色斑斓的纹理。
祈萝、祈尚虽是隐匿民间的巫者或者说术士,却少入深山大泽,亦不曾见过这般大的毒虫猛兽,更少有与人斗法的经历,一时间均慌了手脚。
同时,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事:谁也不知这栎阳废宫中居住的神灵,究竟是善是恶?
江南之地亦颇有淫祀,所奉的非正神而是外道,只不过祈萝、祈尚秉承祝由门的传承,尽量少与这些外道打交道。若不得已必须去除祟、治病,也多半依规矩焚表上告,丝毫不敢随己意妄动。
而到了建章宫,祈萝、祈尚丝毫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是因为凡宫阙王陵所在,皆有正神庇护,他们做梦亦想不到宫中会有邪神。
祈尚紧握弯刀,将祈萝护在身后,扬声喝道:“吴地巫者祈萝、祈尚前来拜见建章宫神灵,却不知何处冒犯了神灵,以至惊动护法要施惩戒?”
他方才看得清楚,门内之物若非被人约束,恐怕已冲了出来。
即便此刻,危机也并未解除,那不知是龙是蛇的怪物,仍在门内盘旋不休,发出飞沙走石之声。
他这句刚落,便听得一把懒怠中带着冷漠肃杀之意的声音响起道:“建章宫内怎会来了巫者?谁教你们来的?”
那声音似远似近,像是发自眼前的废宫之内,却又近在咫尺,就在耳边响起。
祈尚心中猛地打了个突,一股寒气自脊梁骨升起。
历来宫中召巫,是为禁忌。若非君主昏乱,朝纲倒错,绝不会有巫者入宫之事。这栎阳宫的神君,不会打算将他们作为祸国殃民的妖孽,在此铲除吧?
祈萝已然开口答道:“禀告神君,我们兄妹二人乃祝由门的巫者,系被皇帝强行征召而来问事决疑,并非贪求名闻利益。本为不得已而来,此事一结,我们兄妹立刻回乡隐居,绝不会在宫中羁留,请神君明察。”
那声音却是略略一顿,诧异地道:“你们出自祝由门?”
祈尚不知神灵用意,却不敢在神灵面前造次撒谎,只得应道:“是。”
废宫之内,再响起一阵盘卷搅动之声,片刻后,只听得那神灵声音淡然道:“此刻君主无道,宫中混乱,朝纲倾覆,祝由门弟子还是莫要来趟这滩浑水的好。你们好自为之吧。”
这句话说完,门内飞沙走石之声寂然,天也完全黑了下来。就似里边从来没有任何人存在。
祈萝、祈尚知道厉害,自然不敢再冒进,作揖再三,而后小心退出了栎阳之地。
孙内人听至此处,便问道:“如此说来,两位连这位神灵的面貌都未曾见过,仅是隔空闻其声,又怎能确定他能帮助我们复原《韶》、《武》乐舞的原貌呢?”
祈萝安静地道:“那是后来的事。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这位神灵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不过是望云气而去打个招呼。但后来听宫人们说,栎阳废宫有神龙出没,亦有神灵悠游其间,已是多年间的事。而闻那神灵之言,应是一直关切政局与国运。这般的神灵,又居处人间皇宫之内,必然在乎人间祭祀正典的传承。故此我认为,若向他询问,必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阿秋略一沉吟,道:“唯一的问题是,两位巫者遇见这位栎阳神君是在桓末,而如今新朝代立,气象为之一新。至少自我入宫以来,从未听说过这位神灵的传说。因此这位神灵是否至今仍然羁留于建章宫中,怕也是个问题。”
其实直到此刻,阿秋仍对所谓神灵之说,并不真正特别相信。因为那是完全超乎她自幼所认知的世界范畴的一回事。
但她胸襟开阔,并不会因自己未曾见过,就断然否认他人所描述的事物的存在。尤其对方又是祝由门的长辈,且言语之间自有信用与威严,绝非装腔作势的神棍。
若世间真无鬼神,如祈萝、祈尚这般以此为业的巫者便等于要自欺欺人的过一生。可无论怎样看来,他们也不像是这般的人。
祈萝只答了四个字:“云气仍在。”
阿秋立刻明白她话中所指之意。
当年祈萝、祈尚便是循着云气而访谒栎阳神灵,如今已然十多年过去,祈萝、祈尚也已是第二次入宫。可若那象征栎阳之神的云气未散,则说明这段时间内神灵极大可能仍然在此地。
祈尚亦立刻道:“说来也奇怪,我们这趟初入宫时,我反而觉得云气淡了些许,心中还犹疑是否神灵有变故。只是当时自己尚在牢狱中,哪有空管旁事。但过了这些时日,云气却又反而兴盛如昔,确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