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们危机解除了,风也停了,于是人们抱住了身边的陌生人,喜极而泣。
与此同时,凛锋号的引擎熄火。
随后,机遇号将其攻破。
李求真、慕云霓、赵川三个人,留在机遇号。
而卫小冰与慕秉持二人,乘坐穿梭机,进入凛锋号。
穿梭机舱门滑开,两人踏入舰内。
凛锋号内部损坏严重,到处都是破损和火花,卫小冰举起能量枪,慕秉持紧随其后,手持便携扫描器,扫描舰内结构。
两人小心翼翼来到舰桥。
舰桥中央,煞鬼从地上缓缓站起,她的身影如恶魔降世,双目猩红如血,瞳孔收缩成针尖,手套上藤蔓般的纹路爬满手臂、脖颈,直至脸颊,她的半张脸被暗青藤蔓覆盖,皮肤苍白如纸,另一半脸颊裂纹如瓷,血丝渗出。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像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卫小冰握枪的手微颤:“纪遇!”
慕秉持看到扫描器屏幕闪烁,他的声音颤抖:“她的生命体征不正常,手套在吞噬她!纪遇,你得把手套摘下来!”
卫小冰:“她想摘也摘不下来了,手套已经融入了她的身体里,她被彻底吞噬了。”
煞鬼的目光扫过两人,得意道:“你们来得正好。”
她的嘴角裂开,藤蔓在她脸上蠕动,“灭不了地球人,我就灭了你们。”
卫小冰举起能量枪,瞄准煞鬼的心脏,她的手指刚要按下去,却被一道身影猛地撞开。
慕秉持挡在枪口前,眼神破碎,泪水滑落:“别开枪,她是纪遇!”
卫小冰开的不是击晕档位,而是致档位。
卫小冰:“她是煞鬼,纪遇已经被吞噬,我找不到救她的办法,你快点让开!”
“不,不!”慕秉持执着地挡在她面前,“如果杀她就先杀我,她死了我也不活了,她独自一个人救赎这个世界太久,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要站在她身边陪她。”
说完,他义无反顾地转身,面对煞鬼。
他看着煞鬼,脑海闪过纪遇的记忆,她的笑、她的泪、她为他挡下的伤。
他的泪水混着汗水,声音破碎:“纪遇,求求你回来吧!”
他朝她走,步伐踉跄,赤手空拳,像是飞蛾扑火。
“别过去。”卫小冰想要拦住他,可是他的背影太过决绝,她知道,强行拦住他也没有用。
望着靠近自己的男人,煞鬼的目光一滞,红色的瞳孔似乎闪过一瞬迷雾,像是被什么触动。
但很快,她的手套能量再次蓄积,紫黑的光芒吞噬她的身影,舰桥震颤加剧,裂缝如地裂山崩。
“杀了我吧!”慕秉持泪水淌在脸上,他跪地,仰视她,“纪遇,我陪你死!”
他的声音撕心裂肺,刺穿舰桥的混乱,撞击她的灵魂。
煞鬼的手臂颤抖,纪遇的声音在她脑海里不断循环喊着:慕秉持、慕秉持。
她抱头,低吼:“闭嘴!”
煞鬼猛地抬手,紫黑光束射向慕秉持,能量如暗潮,要毁灭一切。
千钧一发,卫小冰猛扑过去,用身体挡在慕秉持身前。
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卫小冰的身体骤然发光,纯净的白光如一顿白莲绽放,吞噬紫黑光束。
白光从她体内不断涌出,如生命的本源,温暖炽烈,舰桥的幽暗被驱散,裂缝中的火光黯淡。
卫小冰的身影彻底化为光流,冲向煞鬼,将她整个人包裹。
煞鬼的眼睛瞪大,试图挣脱,但白光如铁锁,勒紧她。
她的低吼化为尖叫,舰桥震颤达到巅峰,地板炸开,管道喷涌火焰。
慕秉持爬起,喊道:“阿遇!小冰!”
他不顾一切地冲向光团。
白光膨胀,彻底吞噬三人,舰桥如被光海淹没,凛锋号也随着一团光,消失在了太空中。
机遇号内,慕云霓、李求真和赵川看着这一幕,三个人眼中皆是充满了震惊,“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去哪儿了?”
*
慕秉持缓缓地睁开眼睛,便听到一声柔和的女人声音。
“慕公子,你醒了,感觉如何?”
慕秉持头有些痛,他坐起身,发现自己在医疗室,“我还活着吗?”
“是,你还活着,纪遇也活着。”
慕秉持一阵激动,“她现在在哪?”
“她已逃走,我们如今被困在明朝万历年间。”
慕秉持震惊道:“小冰,你说什么?”
卫子夫微微一笑:“我是卫子夫。”
慕秉持:“什么?”
卫子夫声音柔和,端庄,与小冰的大大咧咧截然相反,“当初因为我的力量,你们到了汉朝,后来我化为纯能量状态,融入机遇号。纪遇爆发时,我的能量状态再次聚合,阻止了她,但这股力量意外把我们带到了明朝。待我重新整合,恢复意识时,纪遇已不见。”
这话信息量有些大,慕秉持理清了自己的思绪:“卫姑娘?”
他脑子里冒出这三个字,叫她子夫好像有点太亲密,叫她卫小姐,可是卫子夫是古代人,他有一些转换不过来。
卫子夫并不在意慕秉持叫她什么,而是说:“凛锋号损坏,我们得想法子把它修好,然后去寻纪遇,她如今已失去神智。”
慕秉持:“比煞鬼还要严重吗?”
卫子夫:“煞鬼是清醒的恶徒,可是那副手套,已经蔓延她全身,让煞鬼变得疯狂,失去理智。”
*
秋风萧瑟,田野间稻浪翻滚,金黄如锦,远山披薄雾,如水墨晕染。
田埂小路上,偶尔传来牛车吱呀,伴着农夫的低吟。
煞鬼捂着腹部,伤口在渗血,她步伐虚浮,每一步都在泥土上留下足迹。
她咬牙,拖着残躯,穿过密林,翻过荒坡,来到一片农田。
稻香扑鼻,水渠潺潺,她单膝跪地,汗水混血滴落,染红泥土,警惕地扫视四周。
她挣扎新到了小溪边,单膝跪地,想要捧起一口水喝。
这时,马蹄声响起,急促如雨,打破田野的宁静。
一队人马自小路驰来,为首一名将军,二十出头,身披玄铁鱼鳞甲,腰佩长剑,眉宇间英气勃发,目光如炬。
他是卫指挥使,正率五名亲兵巡查,防倭寇滋扰。
李如松勒马,目光落在田埂上的女子背影,奇装异服,长发散乱,似非本地人。
他皱眉,沉声道:“何人在此?报上名来!”
煞鬼缓缓回头,眼眸如血焰燃起,半张脸覆着暗青藤蔓,嘴角勾起诡笑,如厉鬼现世,阴森可怖。
李如松心头一震,胯下骏马嘶鸣,后退数步,五名亲兵齐齐抽刀,脸色煞白,惊呼:“妖……妖孽!”
一兵颤声道:“将军,这……莫非是山精鬼魅?”
李如松握紧缰绳,强压惊悸,喝道:“休得胡言!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匪人!”
他正要拔剑,煞鬼猛地起身,动作如鬼魅,她冲向一亲兵,单手扣其脖颈,硬生生将其从马上拽下,摔落泥地,骨断之声清脆。
亲兵惨叫未出,便昏死过去。
煞鬼翻身上马,夺缰疾驰,骏马嘶鸣,化作黑影,冲向远山。
李如松立刻对其中一名亲兵说:“带阿福去看大夫,其余三人给我追!”
李如松回马扬鞭,率三名亲兵紧追。
煞鬼伏在马背,伤口崩裂,血染鞍革,她催马狂奔,穿过田野,跃过溪流,冲入山林。
李如松咬牙追赶,剑鞘拍马,亲兵紧随,喊杀声震林。
追逐数个时辰,晚霞渐落,山路崎岖,林木森森,雾气渐浓,骏马已经气喘如雷。
这里是清虚山,传说中是吕洞宾修行之地,峰峦叠嶂,怪石嶙峋,古松参天,雾霭缭绕,隐有仙气。
山腰一处断崖,崖下深潭幽黑,寒气逼人。
煞鬼紧急勒马,骏马前蹄高扬,险些坠崖。
她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喘息急促。
李如松率亲兵赶至,勒马崖边,剑出鞘。
亲兵提醒道:“大人,传闻这是吕祖修行之地,擅闯动刀不吉。”
李如松扫视山雾,冷笑:“吕祖修行之地?不过乡野传说,休得装神弄鬼!”
他翻身下马,提剑逼近,亲兵持刀列阵,目光惊惧却不敢退。
煞鬼缓缓起身,气场如厉鬼降世,她低笑,声音沙哑:“你们找死。”
她猛地挥手,手套涌出能量,断崖震颤,李如松与亲兵被震飞,刀剑脱手,亲兵惨叫,骨折血流,在疼痛中昏了过去。
李如松滚落数丈,撞上巨石,嘴角渗血,鱼鳞甲裂开,胸口剧痛。
他咬牙爬起,拔剑怒吼:“妖孽!今日我李如松誓斩你!”
他挥剑斩下,剑光如虹,劈向煞鬼。
煞鬼冷哼,赤手抓剑,剑刃在她掌心崩断,碎片飞溅,划破李如松脸颊,血珠滴落。
她猛地掐住他脖颈,单手将其提离地面。
李如松窒息,脸涨紫红,挣扎无用,剑柄掉落,发出脆响。
就在此刻,崖后传来一道婴儿的哭声,穿透雾霭。
煞鬼手一松,李如松摔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煞鬼顺着那阵哭声走过去,只见岩石旁,一个浑身赤裸的男婴,正躺在草地上,嗷嗷大哭。
煞鬼狐疑地绕着婴儿走了一圈,环顾四周,眼中透着疑虑,愣在那儿。
“你为何不杀婴儿?”一阵孩子的声音传来,声音清澈稚嫩,却震得林鸟惊飞。
煞鬼一怔,她循声望去,雾中走来一小童,约七八岁,一身麻衣,眉清目秀,手持小拂尘,像模像样地搭在臂弯间。
她再转头,发现那个婴儿已经不见了。
煞鬼冷笑:“死小孩,别在我面前耍花样。”
她靠近小孩,紫黑气势压迫,崖边碎石震动。
小童微笑,拂尘轻摆,语气不卑不亢:“若杀我,能让你解凶煞,那便杀吧。”
煞鬼抬起自己的手,要打向他的头,小童闭上眼睛,嘴角依然挂着微笑。
煞鬼突然捂着胸口,脸上浮出一丝痛苦之色。
小童睁开眼:“善信伤重,何不随我入居室,让小道备些吃食,以解饥困。”
煞鬼眼眸眯起,凝视小童,她此刻空腹如刀绞,一言不发。
小童转身引路,直接踏入悬崖。
煞鬼心头一惊,刚要伸出手,却见眼前似一阵水波般,那小孩不见了踪影。
煞鬼试探性地上前几步伸出手,发现悬崖边似乎隔着一层屏障,于是她将身子探了进去,发现一个林间小道,那小童正在前走。
煞鬼跟上去,想探探他究竟耍什么花招。
*
与此同时。
穿梭机内,卫子夫探测到了一股强烈的信号波动,将穿梭机停在了一片草地之上。
两人转眼望去,只见草地之上坐着一个人:“阿遇。”
慕秉持激动地跑了过去,到她身边时,才发现纪遇的对面,竟躺着一个婴儿,这婴儿闭着眼睛,像是在酣睡。
而纪遇此刻正盘腿坐在地上,像是在打坐,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阿遇,阿遇。”慕秉持握着她的肩,轻轻晃了晃,可纪遇纹丝不动。
卫子夫拿出扫描仪,对纪遇和婴儿上下扫描了一番。
慕秉持着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卫子夫的眉头越锁越紧:“她的意识似进入了某种全内化状态,主动屏蔽外界输入,将所有神经通路朝内折叠。”
慕秉持起身,来到卫子夫身边,看着图像:“像一台处理器进入自闭循环,只留下主核自检?”
“比自检更深。”卫子夫盯着脑区图,“她的大脑仿佛切断了语言逻辑、记忆和感知模块,只保留最原始的意识元,这是一种绝对内向意识收缩状态。”
慕秉持颤抖地问:“她还活着吗?”
“活着。”卫子夫缓缓道:“但是一种从未记录过的生命形态。我们无法干涉,只能等待她自行回来。”
慕秉持:“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婴儿?”
卫子夫来到婴儿身边蹲下:“也许这婴儿便是关键。”
她环顾四周,“这里有一股强大的能量场,按理说,如果它不想让我们进来,我们断不能进来。可我们却能入内,想必有人操纵。这股力量远超我的认知,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
煞鬼跟随着这小孩经过一片竹林,小孩在前面走,头也不回,直到到达一间木屋。
小童推门而入,纪遇踏入屋内,木门吱呀闭合,小童消失不见。
屋内简朴至极,一张竹床,铺着薄褥,一张木桌上置着茶壶、碗筷,旁边还有两把竹椅。
屋内光线柔和,窗棂透进竹影,摇曳如画。
煞鬼正疑惑,一道清朗少年声自背后响起:“你为何不杀小童?”
她猛地转身,见一俊俏少年立于门侧,年约十六,眉目如画,身着素袍,双手端着两盘素菜,目光澄澈如泉。
煞鬼皱眉:“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何人。”
少年将两盘素菜放在桌上,又拿起茶壶为她倒了一杯水,语气温和:“善信请用。”
煞鬼擦去嘴角的血,坐在椅子上,没有端水杯,而是直接掀开茶壶的盖子,对着嘴壶猛灌。
少年坐在她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煞鬼没有理会,喝完水后拿起筷子吃起了菜。
蔬菜寡淡无味,甚至没有放盐,但她却吃出了一股没有任何添加的天然清香。
“善信远道而来,想必经历颇多,不如在这修行几日。”
“修行?”听到这两个字,煞鬼冷哼了一声,“我对修行没兴趣,收起你的渡人之心。”
少年笑了笑:“大道渡有缘人。善信就是有缘人。”
大道渡有缘人,这句话听着耳熟,煞鬼也曾经在一个干瘦的老道士那里听到过。
煞鬼最后吃了口蔬菜,啪一下放下筷子,“我不需要你渡。”
她站起身,转身要离开。
“不知善信是否认为人性本恶?”少年又开了口。
煞鬼脚步一停,转过头皱着眉头看着他:“无需我认为,这是事实。”
少年轻轻一笑,他站起身:“老子言:‘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
煞鬼:“你说什么?”
少年:“那婴儿便是如此,他是赤子,纯净之气,便是猛兽毒虫,也不会伤害他,所以你并没有杀他。”
煞鬼:“……”
少年继续说:“崖边赤子,嗷嗷泣地,你不杀,小童引路,你不伤?所以,本恶为何?”
纪遇一怔,脑海浮现崖边婴儿的哭声,小童的微笑。
她的拳头紧握:“别跟我说大道理。”
少年不急,缓缓踱步:“鬼谷子云:‘无目者,不可示以五色,无耳者,不可告以五音’。而庄子认为,强行将仁义道德之类言辞述与人前,好比用别人的丑行来彰显自己的美德,这样的做法是害人,而害人者定会被人所害。所以贫道不与你论仁义理智信,只想与你论道。”
煞鬼不屑道:“带着你的道去死吧!”
吕洞宾:“庄子言:‘彼以生为附赘悬疣,以死为决疣溃痈’。”
“呵呵。”煞鬼讽刺道:“你们道家既然将生视为自然附加的多余之物,把死看作是摆脱束缚,那我消灭人类是对的,你们只是用道来遮掩对世人的厌恶!”
少年不疾不徐:“附赘悬疣是执念困心,非指生灵本身。人之生,如璞玉含光,死,若玉归山川,皆为大道流转之态。你以杀止生,恰似以火浇油。而‘道’是容万物自化,‘渡’乃引迷者破执。”
他拂袖,带起一阵风,眼前便是一片人间烟火的村庄,孩子们欢歌笑语,男人在田地耕种,女人在院子里缝补衣服,虽然清贫但乐的一派自在。
画面又是一转,朝堂之上,风云诡谲,大臣被皇帝下令问斩,帝王无情,甚至杀自己亲子。
可帝王在一转眼之间,又被亲子夺位,囚于宫廷,郁郁寡欢。
吕洞宾望着世间,平静道:“道心从不厌世,更非斩生灵,而是怜世人在悬疣上自缚。若是顺心,清贫又如何?男耕女织,琴瑟和弦,乃顺阴阳之道。可若执着于形,权钱加身,也不过业障更深,误入歧途。”
煞鬼不屑,眼眸燃着怒火:“少拿这些空洞的话蛊惑我!”
少年目光如炬,“若人性本恶,何来赤子之纯?若恶不可赎,何来煞鬼驻足,未杀小童?”
煞鬼反驳:“赤子无知,故纯。成人有欲,故恶。我见人性,尽是豺狼!”
少年语气如清泉:“人之初,气清神静,欲生于后天,恶生于欲。煞鬼恨世,恨从何来?”
他指向煞鬼你胸口,“你之凶煞,非外物加诸,乃内魔自生。放不下恨,无法得道。”
煞鬼猛地起身,暗青手套紫光微闪,桌椅震颤:“你的道不过是纵容和逃避的借口。既然你们道家总说‘祸福无门,惟人自召’,那我就算毁了所有人,也是他们自找的!”
少年:“这是你之祸,而祸由心生。”
“够了!”煞鬼的紫黑气势压迫,竹屋震动:“你的道解决不了世间苦难,你们只会说万事万物没有好坏,既然如此,为何说我恶?自相矛盾,又凭什么渡人!你去死吧!”
她猛地抬手,手套的能量打向少年,木桌炸裂,茶壶碎片飞溅,屋内光影扭曲。
瞬间,木屋消散,如水波涟漪,化作虚无。
眼前竹林尽褪,化作一片空旷的草地,少年凌空而起,身形拉长,素袍化作紫色道袍,广袖飘飘,白发如雪,瀑布般垂落,面容俊美无暇,眉间一点朱砂,目光如星,深邃悲悯。
他手持拂尘,悬于云端,气场如仙如神,身后云海翻腾,隐现八卦虚影。
煞鬼吼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男子拂尘横胸,声音如天籁:“贫道吕洞宾。”
“吕洞宾?”听到这三个字,纪遇忽然大笑了起来,“八仙之一。”
他目光凝视纪遇,似透其魂魄,“世人所不能理解之力量,便称之为仙、魔、妖,追根究底不过是另一种生命形态,参透大道,便能脱离苦海。”
煞鬼冷笑:“你们只是自诩清高,既然道生万物,那苦海也为道所生。你们将万物分三六九等,脱苦追道,那又何来众生平等?没有一种思想和宗教经得起推敲,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
吕洞宾语气平静:“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道非救赎,乃归真。善灵可救人救己,凶煞也可渡己渡人。”
他踏前一步,云海随行,“你并非纪遇,也并非煞鬼,你本无生命。当沙尘遮蔽,使你闭上双眼,可你再睁开眼,便成为纪遇,执念使你回归家乡,而执念本无好坏。你所有的善与恶,爱与恨,皆来自于人。”
煞鬼身形一震:“你知道我来自哪里?”
吕洞宾:“大道知晓天地万物,也知你最终归宿,而你的归宿并非煞鬼。”
“哈哈哈哈。”煞鬼大笑:“臭道士,你少说这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装蒜!”
她猛扑上前,单手掐向吕洞宾脖颈,带着血腥杀意,“吕洞宾,你怎么还没被狗咬死?猜猜你的归宿。”
一瞬间,吕洞宾身形如水波,虚化消散,煞鬼的手抓空,如一拳打在棉花,力道无处宣泄,踉跄前倾。
她的眼睛瞪大,还未反应,吕洞宾身影重现,拂尘轻点她胸口,一道无形之力如清泉涌入,柔中带刚,直击魂魄。
煞鬼闷哼,紫黑气势崩散,魂魄似被震出,眼前一黑,身形悬空,意识如坠深渊。
刹那间,她的魂魄归体,剧痛如潮,她单膝跪地,喘息急促。
吕洞宾悬于半空,目光如星:“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道为万物本源,德为滋养。”
吕洞宾拂尘一挥,云海翻腾,天地间现一巨大太极图,黑白交融,阴阳流转,中央一点真阳,似宇宙初开。
太极图缓缓旋转,黑中有白,白中有黑,相生相逐,永无止息。
图中八卦虚影浮现,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各司其位,光华流转,天地共鸣。
吕洞宾踏云而立,声音如天籁:“一阴一阳之谓道,黑白善恶非对立,乃共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缺一不可。”
阴阳图旋转加速,黑白光束如双龙,缠向煞鬼。
煞鬼与之抗衡,可光束透体而过,她的魂魄再次震颤,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她曾救人的瞬间、被背叛的刺痛、杀戮的血光、崖边赤子的哭声。
煞鬼单跪地,强撑着身体,她吼道:“你们的老子说大道无情!你的道善恶不分,既如此,你凭什么管我?”
吕洞宾落地,站立在她面前:“大道虽无情,却与有德之人同行,无情亦有情。道并非善恶不分,而是不偏善恶,渡人乃道之情。圣人之道,阴阳而已,善恶相依。”
“若不偏善恶,就放我离开!”她猛地起身,手套凝聚最后能量,光束射出,撕裂太极图。
吕洞宾轻叹,紫袍一震,太极图重聚。
“并非贫道不放你走,而是你自己不肯走。你认为,你现在在何处?”
吕洞宾拂尘一挥,纪遇突然发现,自己仿佛灵魂出窍,而她的肉身此刻正盘腿坐在一片草地,双目紧闭,她的身旁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慕秉持,一个是小冰。
他们来回踱步,似乎在等待她苏醒过来。
慕秉持还时不时用袖子擦去她额头的汗珠,坐在她身边,一脸担忧。
“怎么会这样?”煞鬼不可置信:“都是假的,你也是假的。”
吕洞宾:“何为真,何为假?”
他掌心聚集一团光打入煞鬼眉心。
一瞬间,她被一分为二。
一个为纪遇,素衣清颜,眼神温柔,带着悲悯。
一个为煞鬼,藤蔓缠身,杀意如刀。
两道身影面对面,天地寂静,太极图缓缓旋转,黑白光辉映照她们。
她们一黑一白,一善一恶,一阴一阳。
吕洞宾:“‘察情者明,制形者愚。你二人同源,相生相依,善恶一念,看清彼此,方见真我。”
说完,他便消失在天边。
纪遇开口:“煞鬼,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无论谁占据肉身,不过虚幻一场。你就算毁灭宇宙又如何?你能得到什么?”
煞鬼指着纪遇:“我能得到满足,你到处救人不也是为了得到满足?你不比我高贵!”
纪遇:“我并不高贵。相反,我承认你比我更加真实。”
煞鬼凶狠道:“但你却容不下我,而我同样也容不下你。”
突然,太极图黑白光辉一闪,两道剑从图中飞出,落入二人手中。
纪遇手中长剑清辉流转,如月光凝成。
煞鬼手中剑紫黑如墨,边缘吞噬光线。
似被无形之力牵引,二人同时冲向对方,剑光交错,天地震颤。
纪遇与煞鬼的身影在剑光间纠缠,撕裂雾霭。
纪遇剑法轻灵,如清风拂柳,每一剑柔中带韧,似在试探。
煞鬼剑势狂暴,如烈焰焚山,每一击都带着毁灭,剑锋所过,八卦虚影震颤。
太极图旋转加速,已经分不清谁是黑,谁是白,白与黑似乎融在了一起,无法分割。
黑白光辉如双龙缠斗,映着二人的身影,一阴一阳,一善一恶。
纪遇挥剑格挡,煞鬼的剑光压来,震得她退后数步,她喘息着,声音坚定道:“我懂你的恨,可杀戮换不回失去!”
她剑光一转,化守为攻,缠向煞鬼。
煞鬼冷笑:“你的善,只会让你被嘲笑,惩罚,而伪君子坏事做尽,可以得到一切,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没有什么善恶有报,只要有权,六道轮回都能买通!”
她猛冲,剑锋直刺纪遇心口。
纪遇侧身闪避,剑光擦过脸颊,划出一道血痕,她咬着牙说:“所以人类才会恶性循环,将欲望当成清醒,将钱权当成王道图腾,以至于无法自拔,害人害己!煞鬼,你厌恶他们,却活成了他们的样子!”
她剑势更急,逼退煞鬼。
纪遇渐占上风,她的剑法愈发流畅,似与太极图共鸣,每一剑都柔中带刚,卸去煞鬼的狂暴。
煞鬼气喘,紫黑剑光黯淡,她猛地一剑劈下,纪遇横剑抵挡,火花四溅。
纪遇目光清澈:“煞鬼,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话。”
煞鬼:“什么话?”
纪遇:“察情者明,制形者愚,我就是那个愚钝之人,肤浅的以表象观察事物,评判善恶,而未见其深刻与规律之处,忽略你的感受,无视你存在的原因。对不起,我错了。”
最后六个字,纪遇几乎是一字一句挤出。
这六个字,脱离了所有善与恶、贱与贵的二元对立。
煞鬼微微一愣,似乎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从骄傲的纪遇嘴里说出来。
就在煞鬼走神时,纪遇猛地一推,剑光爆开,煞鬼踉跄后退,摔倒在地,紫黑长剑脱手。
纪遇踏前,长剑指着煞鬼喉咙。
画面一阵扭转,此刻草坪和天空已经不见。
煞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被囚禁千万年的柱子上,浑身被铁链绑紧。
太极图依然悬在上空。
她败给了纪遇,所以再一次被囚禁。
“哈哈哈哈。”煞鬼歇斯底里地大笑了起来,“你的道歉,真是够虚伪。纪遇,杀了我吧!但消灭我之后,你将失去魄力、决断力、掌控力!你会变成一个纯粹又无能的好人!你曾肆意利用我,却不肯承认我,将我囚于地狱,我是那个令人不耻的存在!”
她的声音撕裂般,带着嘲讽,“可失去我,你连面对世人的勇气都没有!”
纪遇的手微颤,她的泪水滑落,声音哽咽:“没错,没有你,我只会是个无能的好人,遇到有人受害,我会低头当没看见,因为没有煞迫使着我出手;遇到危险我无可奈何,因为没有鬼给予我解决问题的能力。”
煞鬼一怔,随后讽刺道:“世人宣扬除恶扬善,可若无恶,何来正义?伪君子大行其道,乌合之众追捧表象,正义之恶早已远超恶本身。纪遇,这可怎么办呢?又想消灭恶,可是又离不开恶,哈哈哈哈!”
煞鬼笑得十分得意,虽然她输了,可胜的却像是她。
纪遇高高举起手中的剑!
煞鬼闭上眼睛,可是随之而来的消灭并没有发生,她只听到铁链砰的一声,传来一阵脆断。
等到她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的铁链已经掉在地上,而自己身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束缚。
纪遇的泪光中带着释然:“善与恶谁也无法彻底铲除谁,若一味对立,只会让两极分化更重,灾难更多,你我必须共存。你的煞,给了我勇气;我的善,给了你安宁。”
纪遇张开自己的手指,放下了剑,剑身化光,融入太极图白色一半。
纪遇走近煞鬼,朝她伸出手,眼神温柔:“我需要你,因为我的勇气、决断力,都来自你。但你也需要我,因为你很痛苦,我能感受到,而你也同样能感受到我,我们相生相依,缺一不可。”
煞鬼的眼睛蒙上泪光,身上的藤蔓纹路一点点龟裂,她固执地摇头:“我不信你!”
“你不需要相信我,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无论我们以哪一种形式出现,我们都不会分开,都会对彼此感同身受。”
纪遇触到煞鬼的掌心,握住她的手,驱散她的寒意。
煞鬼的泪水滑不自觉落,明明模样狰狞,可又脆弱的像个孩子,声音破碎:“因为你需要我,你才说这些好听的话。”
纪遇握紧她的手,眼中含着滚烫的泪水:“是的,我需要你。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将你囚于此处,我会正视你的存在,关注你的感受。”
她牵起了煞鬼的手,带着她走出了这片“地狱”,经过冰冷阴暗的石门,跨入了一片碧草连天之地,这里鸟语花香,阳光明媚。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绑着你。石门大开,你可以自由出入,我会敞开我的胸怀接纳你的好与坏。”
说完,她忽然抱住煞鬼,用力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你不会再被我抛弃、轻视,你是我的另一半,不可或缺,我们互相牵制,互相依赖。”
煞鬼垂在两边的手,愣了好一会儿,她眼中的红光慢慢褪去,一缕最明媚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随后她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贴上纪遇的后背。
太极图消失,二人相拥着,与自己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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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三天了。”
慕秉持焦急地来回踱步,“为什么她还不醒来?她难道永远要这样吗?还有这个婴儿,我们给他喂奶他也不喝,他会不会饿死?”
“慕公子,莫要着急,这事急不来。”卫子夫劝道。
慕秉持嘴角尴尬地扯了扯,“能不能别叫我慕公子?我听着挺不适应。”
他是个现代人,跟一个文绉绉的古人说话,总觉得别扭。
“原来如此,那你可以早告诉我。”卫子夫笑了笑,“我可随意切换。”
话刚说完,卫子夫闭上眼睛,紧接着再次睁开眼,脸上露出熟悉的笑容:“嗨,慕秉持!”
慕秉持疑惑地看着她:“小冰?是你?”
“没错,是我!”卫小冰立刻跑到纪遇身边蹲下,“你先别着急,咱们再耐心等一等。她现在肯定在经历非常重要的时刻,这里有很强大的能量存在,可能是某个外星文明的力量。”
“并非所有的力量都来自外星文明,也可能源于我们自身。”纪遇忽然睁开了眼睛,声音虚弱却清晰。
“阿遇。”慕秉持喜极而泣,扑到她身旁。
就在这时,对面草地上的婴儿化为一道光,消失不见。
慕秉持和卫小冰发现,纪遇脸上的暗青藤蔓正一点点退散,紧接着她的手套从手上滑落,掉在地上。
纪遇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下。
慕秉持立刻抱住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几乎泣不成声:“是你,对不对?是你!”
他凝视她的眼睛,杀意已褪去,取而代之是熟悉的温柔。
纪遇望着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眼眶湿润。
她忽然双臂环上他的肩,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失声痛哭:“慕秉持,我现在很脆弱,抱紧我。”
原来,承认自己脆弱,承认自己需要一个怀抱和肩膀,比一味地像大猩猩般捶打胸口彰显强大,更需要勇气。
这一刻,她感到身心都轻松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突然,一道白光将三人包裹,画面一转,他们回到了凛锋号的舰桥。
此刻,凛锋号仍在太空剧烈摇晃,火花四溅,警报刺耳,舰体即将爆炸。
三人面面相觑,卫小冰和慕秉持迅速搀扶起纪遇离开。
穿梭机呼啸而出,堪堪飞离凛锋号。
就在他们脱离的瞬间,凛锋号在太空中化作一团炽烈火球。
三人回到机遇号。
舰桥内,慕云霓、李求真、赵川正焦急等待。
看到眼神温和的纪遇,众人一怔,随即明白,她回来了。
慕云霓和赵川冲过去,紧紧抱住纪遇。
慕云霓哭得像个孩子:“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们去哪儿了?凛锋号消失了十几秒,我还以为你们……”
“你说什么?”慕秉持有些诧异,“凛锋号只消失了十几秒?”
他们在明朝待了整整一个星期。
赵川点头:“是的,你们离开大概只有十五秒。”
卫小冰若有所思:“也许,这是大道之力。”
慕云霓疑惑:“什么?”
卫小冰笑了笑:“说来话长。”
纪遇的视线一转,落在沉默的李求真身上。
她轻轻推开赵川和慕云霓,缓缓走向李求真。
二人对视,相顾无言,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情绪。
(本单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