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早早离席,李妃送皇上回殿。沈寒烟也打算离席,却看见沈穆容两眼红红,坐在原位,动也不动,似乎感受到沈寒烟的目光,她抬眼。
“怎么?你是来羞辱我的吗?”她冷笑,“你现在好了,之前有个周宴行为你作假,现在又来个裴斯年当众顶撞太后,你可以啊。”
沈寒烟看着她,眼底带着怜悯。
成王败寇,还有什么说的,她没有奚落败者的兴致。
沈穆容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沈寒烟斟了一杯,“妹妹,我输了,没有母后,我做不到像你那样,又能治水,又能画图,还有那么些个人,为你前仆后继。今日,姐姐敬你。”
沈寒烟没动。
沈穆容抬眼扫了她一下,“怎么,我这都马上要远赴漠北再不归乡的人,你也不拿杯酒送送我?”
远嫁漠北这四个字有点刺激到了沈寒烟,她想起上一辈子,没谁愿意去那苦寒的地方,沈寒烟接过那杯酒,以袖遮面,“姐姐,保重。”
“去了那边,改改你的脾气,四姐姐,我听说那漠北小王子,自幼娇惯,品性顽劣。”
见到沈寒烟喝下酒,沈穆容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待沈寒烟走后,她低声对身边宫女说,“我让你放进来的人到位了吗?”
小宫女环顾了一下四周,“到位了,让他穿了侍卫衣服混进来,此刻正在偏殿等待机会,六公主身边向来不爱带太多人,便叫那人散场时跟着,定有机会。那药效烈得很,非得那样,才可缓解呢。”
“不那样会死吗?”沈穆容听了这话赶紧问。
“不会的...只是会烧昏头,日后形同痴儿。”
“那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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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出殿门槛,被凉风一吹,沈寒烟反而有点清醒。
今日一切发生得太快,叫人以为是在醉梦。她抬眼看着天生的半轮月,忽然睨见白玉栏旁的一个颀长身影,着一身衣紫腰金,鹤服玉带,月色下映出一道长长的阴影,正好落在沈寒烟缎子鞋面上。
“裴斯年。”
那人缓缓转过身,挑眉,语气并不算恭敬,“殿下,你我都定了亲,就不能换个亲切点的称呼吗。”
他往前走了几步,“所谓两情相悦,心有所属,不是您说的吗?”
不说还好,一提沈寒烟心中那点情绪一下就冒了出来。
“你今日如此突然,就不怕父皇怪罪,我要是没反应过来,今日怕是难收场得很。”
“事急从权,当初公主着急回来,可曾想是个这般局面?”
这话叫沈寒烟心底扎了一下。
她顿了顿,却也不得不承认,叹口气,“自古皇家无亲缘,我却以为父皇能开口救我。”
月光下,沈寒烟长长的睫毛染上一层银霜,表情有几分落寞。
裴斯年看着她,“你把亲缘看得太重了。”
瞧着沈寒烟又待发作,他笑笑继续道,“这不是个坏事儿。世道上有人负责做事,有人则负责做佞臣,所以殿下与我,相得益彰。”
沈寒烟被他这话架上去了,心里不上不下,裴斯年这话确实也不错,此人虽然智多近妖,又极其狡猾,可在这样的局面下,几天内又能做什么,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凑到了一块。
可上辈子同在一个朝堂都打得不可开交,眼下要在一个屋檐下,又待如何?
偏裴斯年还颇有闲情逸致得开起了玩笑,“殿下你嫁过来也不用太过担心,我家只我一个,父母早亡,也无兄弟,没什么家宅伦理需要夫人料理,刚置了房子,三进的院子,是殿下上辈子查贪墨案的时候亲自抄的,也最是熟悉。”
沈寒烟气得不轻,转身便走,偏冷风一吹酒劲上来,人就软了,刚要栽下去,就跌进一个微凉的怀里。
沈寒烟下意识想挣开,奈何身子实在发软使不上力,只挣动两下,被裴斯年擒住手腕,声音嘶哑,“殿下莫再动了,当心跌下去。”
沈寒烟登时就不敢动了,由得自己被松鹤香的气息包围。
裴斯年遥遥唤来宫女,低声吩咐,“扶你家殿下回去。”
夏盈赶忙来扶住沈寒烟,笑嘻嘻看着裴斯年,今日自家殿下逃过一劫,她实在高兴,就有点忘形,来了一句,“多谢驸马。”
话音未落,便被沈寒烟狠狠瞪了一眼。
裴斯年低声嘱咐,“殿下,人前还是得装一装的。”
沈寒烟偏头,朝他勾唇一笑,念出他的字来,“是这样吗?文渊?”
裴斯年怔了下,待回过神,沈寒烟已经走远。
他低声笑笑,莫名觉得今晚月色正好。刚想回去,却看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单独朝刚才沈寒烟的方向走去。
裴斯年皱眉。
侍卫向来结队巡逻,如此一人行动,少见得很。